我被他们关在树林里的一间破屋中,整整一天没吃没喝,肚子饿得都快扁下去了。月光从窗户里照射进来,洒满一地。如果我不是被绑架了的话,或许我会觉得眼前的景色好美。
身上的绳子绑得很紧很紧,我两条手臂上都被勒出了深深的红痕。我挣扎了几下,随着我的动作,身下的椅子发出吱吱的声响。
靠在墙边睡觉的男人警惕地睁开眼睛,见我还在,又埋头继续睡觉。
门开了,那个叫成哥的粗犷男人走进来,丢给我一个馒头。
我说:“你们绑着我,我怎么吃啊?”
“少嗦!居然敢报警,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他扬起手,作势要打过来。
地上睡觉的男人阻止他:“算了成哥,她一个小丫头懂什么,你打她也没用。”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要不是他三番四次救我,恐怕我早就被那个成哥打死了。当初文兮在电话里嚷嚷着有人打她,想必也是这个成哥动的手。这人连女人都打,真不是个东西。
“怎么,看见人家小姑娘长得漂亮,舍不得了?别忘了她姓文,姓文的没一个好东西!要不是文天那个混蛋,我们至于落到这个地步吗!”
听他们的口气,好像恨叔叔入骨。看来我猜得没错,果然是叔叔得罪了他们。
我试探性地问:“你们为什么那么恨我叔叔?他不是坏人,可能,可能有什么误会吧。”
“误会?哼,你们这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哪里明白我们的苦。”
“你们……”
“我们是从外地过来打工的,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化肥厂的工作,讨口饭吃。
可是你叔叔强行收购了我们工厂的地皮,厂里所有工人都失业了。成哥的女儿从小身体就不好,需要钱治病,我们也是逼不得已的。”
“跟她废话这么多做什么。”
“成哥,我们这样做是犯法的,要不……要不我们放她回去吧。”
“不行,都已经做了,你还想抽身?”
他们一言一语吵开了。
我能理解失业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也难怪他们会那么恨叔叔,以至于想到了这种不是办法的办法。
可是无论他们有多么惨,关我什么事啊!我只不过是最先接了那个电话,却被无端端牵扯了进来。我本来完全可以安然离开,却被文兮那个笨蛋连累,落到了这个地步。我文倾心虽然算不上什么好人,但自问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这些倒霉事全落到我头上!
我越想越难过,眼泪又开始往下掉。时宇锋你在哪里,你快来救我,再不来这两个疯子真的会杀了我的,那样的话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我们才好了没几天呢。
“成哥,好像有人来了。”他们忽然不吵了。
一安静下来,我也听到外面好像有声音。
成哥把门悄悄开了一条缝,惊道:“不好,警察来了,快走。”
他们很快用刀割断了我身上的绳子,拉了我往外跑。
一出门,我马上铆足劲喊救命,希望有人听到声音赶紧找到这里。结果喊了两句我就剧烈咳嗽起来,有人立刻捂住我的嘴把我往林子里拖去。
我身不由己地跟着他们往前跑。我的脖子白天被刀割破过,刚才又这么一喊,火烧似的疼,浑身上下使不出一点力气。到后来即便他已经松开了捂着我嘴巴的手,我却再也喊不出来了。
远处传来的声响使我燃起了希望。只要挣脱他们,只要稍微跑一段路,我就能平安回去了。
我脑子飞快转着,枉我平日自诩小聪明很多,关键时刻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成哥的力气实在太大,我挣不开。我嗓子疼,喊不出来。
“倾心,倾心……快回答我!”
这声音……
是时宇锋。真的是时宇锋!
我一张嘴,喉咙里传来一阵剧痛。
怎么办?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他就在我附近,我却不能告诉他我在这里。
天太黑,他看不见我。
“成哥,他们要追上来了,要不我们放了她赶紧跑吧,带着她麻烦。”
“不行,她是我们的保命符。万一被警察追上,我们还能用她当人质。”
“我们会不会坐牢?”
“别废话,不想坐牢就快跑。”
“……”
“倾心,倾心……”
时宇锋的声音敲打着我的心房,趁他们争吵,我一咬牙,使出仅有的一点力气朝成哥脚上狠狠踩下去。
“啊——”成哥吃痛,手一松。
人的求生本能是强大的,就在他松手的一刹那,我拼命推开他转身逃跑。
夜太黑,我看不清路,也不知道时宇锋在哪个方向,我只能凭着一股信念往前冲去。
耳边风声呼呼,林子里有的声音。我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追上来了,我很害怕很害怕,明明已经很累了,却不敢有一丝懈怠。我不能死在这里,我要活下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双腿渐渐发软。有什么东西拍着翅膀从我耳边擦过,我害怕极了,脚一滑,身子失去了平衡,就这样从山坡滚了下去。
坚硬的石头摩擦着我的皮肤,我感觉自己的骨架都快散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疼的。树枝从我脸上划过,我很想抓住它们,可不停地往下滚,双手根本动不了。
耳边响起哗啦一声巨响,冰凉的湖水漫过我的身子,我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画面。濒临死亡的恐惧如一张巨大的网把我罩住,湖水灌进了我的鼻子、眼睛,嘴巴,这种感觉似乎并不陌生,好像就在不久前我也曾被这样的阴霾所包围。
我拼命挥动着手臂,我告诉自己我不能死。可是我越紧张,我的身子就越往下沉。意识一点一点从我脑海里消失。
“倾心,倾心你醒醒。”很熟悉的声音,好像离我很近,又好像很远。
朦朦胧胧的,我感觉自己的身子飘了起来,到了一条岔路口。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子朝我招手,她叫我:“诉意,你终于来了。”
诉意?
“我等你好久了,你快过来。”
我不由自主地向她走去。每走一步,脑子里那些模糊的画面就清晰一分。
渐渐的,所有被尘封的往事争前恐后浮上我的心头。
午后阳光灿烂,洒在树叶上,落下一地斑驳。
白色的羽毛球在我和倾心的球拍之间来回跳跃,时高时低,看似马上要掉在地上却每次都化险为夷。最后倾心使劲一拍,那团白色就直直地往边上飞去,正好落在刚进院子的奶奶头上。
我和倾心心有灵犀,眼神一对上,在奶奶开骂之前赶紧溜之大吉。身后传来奶奶气急败坏的声音:“两个死丫头给我回来,疯疯癫癫的……”
一直跑出了很远,我们才停下来,气喘吁吁地撑着腰傻笑。
倾心睁着大眼睛问我:“奶奶生气了,要不我们去给她认个错?”
“认什么认,你认了她就不骂你了?傻瓜!”
一阵狗吠声打断了我们的谈话,我一回头就看见孙浩宁乐颠颠从屋子里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喊:“诉意、倾心,你们打球怎么不叫上我,我羽毛球打得很好的。”
我瞅了一眼手上的球拍,无奈耸肩。孙浩宁这个说谎不打草稿的,他羽毛球打得好?他连球拍都不会拿!
“喂,孙浩宁,为什么你出来的时候有狗叫声,我差点以为你家的狗跑出来了呢。”
“那不是狗,是藏獒。我一出门它就冲我叫呢。”孙浩宁嬉皮笑脸看着我,“诉诉,我们打球去吧。”
倾心斜着眼笑:“我说孙浩宁啊,就连我妈都经常把我们俩弄错,为什么你总是一眼就能分出来?说,你对我妹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我脸上火辣辣的,使劲推了一把倾心的脑袋:“文倾心,再胡说小心我揍你!”
倾心说得也没错,孙浩宁对我的确有企图,但是我对他也不见得纯良到哪去。
那会儿我们都上初中,正是情窦初开的朦胧时期,孙浩宁长得又好看,我和他之间难免会眉来眼去地暧昧一番。我以为我们的关系会一直这样清纯美好下去,又或许,我和孙浩宁以后会成为一对也没准儿。
谁都没想到,孙浩宁初中一毕业就举家移民去了加拿大。没有任何风声和前奏,他就那样不辞而别,远远地离开了我们。
我消沉了好一阵子,那时候班上的同学都奇怪,平日里脱兔似的我怎么突然变了一个样儿。身为知情者的倾心和童珊没少开导我,倾心更是连“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种酸死人不偿命的诗句都搬出来了,差点没被我打死。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我也渐渐淡忘了,照样没心没肺地过日子。面对即将来临的高考我没有任何紧迫感,数学天天在及格线附近徘徊,有一次我还心血来潮拐了倾心翘课去看电影。
老师对我表示很头疼,找我爸谈了好几次话。我爸深思熟虑了一番,或许觉得这样下去倾心这个乖乖女迟早被我带坏吧,他后来心一狠把我俩给分开了。
中考的时候我爆冷门,破天荒考了年级第三。我爸吓坏了,因为成绩顶呱呱的倾心都只考了年级第五。不过这也改变不了他阻止我“祸害”倾心的决定,倾心上了C市一中,我则被转去了C市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