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调查兵团其他成员都在准备午餐的当儿,我带着伊西斯来到营地一角的那处小小墓园。
妮可和伊尔姆被掩埋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我很快便找到了他们两人的墓碑。
伊西斯有点发愣。她默默走到妮可的墓碑前面,咬了咬唇,蹲下来轻轻抚上墓碑上刻下的姓名。
墓碑是一块石板造就,触手一定是一片冰凉。伊西斯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妮可名字的凹凸刻痕,表情有点木然。我看着不忍,默默转过头去。
忽然,只听到“嘭”的一声。我惊讶地回头一看,却看到伊西斯一拳砸在了妮可的墓碑上。
我顿时傻眼了,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这时候,伊西斯低声说道:“你竟然就让这么一块石板代表了你的一生。太荒唐了吧。”
我怔了片刻,方领悟到伊西斯对妮可死亡这一事实的不甘远未在我告诉她事情经过的那天全部发泄出来。她,对妮可的死,始终是心存着不甘的。
将心比心,大概我们,潜意识里都知道身边的人最终结局必定是死在战场,但自己也不愿相信,不愿深思。而等到他们真正牺牲的时候,心里仍不愿意接受这种结果。别人是这样,自己也是这样。
说到底,我也无法接受作为十刃之一的妮可,会被树砸死。我曾经想象过无数战士牺牲的场景,无一例外都是在经历过壮烈的战斗以后死在巨人之手。虽然这样比被树砸死更为残忍,但我一直都觉得这样才是正确的死法。在妮可牺牲之前,我从没想过她会以这种方式结束生命。
也许这么说太重,但联想到104期的十刃之一马尔科也是独自一人死在无人的角落,我心里一酸。
想必大家都是这样希望的吧,如果知道自己必死,都希望自己能死得轰轰烈烈,死得有价值,而不是以这么不起眼的方式结束生命。
纵意志坚强如钢铁,人的性命,其实很脆弱。
我正站在当地怔怔地思索着,伊西斯看到我的表情,木然地笑了笑:“你以为我会真情流露在表姐的墓前哭得要死要活吗?”
我被她这么一说,反应过来,下意识摇了摇头。
伊西斯便又笑了笑,转头对着墓碑,说:“你真过分。不过,你能跟他死在一起,想必很幸福。”她目光微微闪烁又停止。
在她双眼凝视的方向,伊尔姆的墓碑和妮可的墓碑并排而立。
我又有点愣怔。我,没有告诉伊西斯有关伊尔姆的事情啊。
伊西斯仿佛看出了我的疑惑,对我说道:“你可别忘了我们是同期生,我可早就看出来了。”
说完,她又深深地凝视了妮可的墓碑一眼,果断地站起来:“我走了。”言语之间,仿佛在和妮可告别。
我也看了妮可的墓碑一眼,转身跟着伊西斯离去。
走着走着,我忽然看到了那块刻着“斯坦图”的墓碑。心里想起了梅琳达,感觉不太好受。
鬼使神差地,我走到那块墓碑前看了两眼。这一看,我顿时倒吸一口冷气:那墓碑的背面被人刻了什么字上去。
伊西斯已经走远。我不及叫住她,自己先蹲在墓碑背后辨认。墓碑背后的字迹很凌乱,应该是用刀片仓促之下划的。我细细辨认,勉强能认出那是些什么字。
墓碑背面刻着:营地已暴露,兽之巨人,迅速离开。落款是M。
M……一定是梅琳达。难道她在离开后到过这里,预料到我会来查看墓碑,特意在这块墓碑后面刻字示警?
我想起梅琳达离开前与我的交谈以及她对兽之巨人的态度,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她没有必要再欺骗我们。这么说这些信息是真的?
不及多想,我冲出墓园,一路朝着高层休息的地方拼命跑去。
团长他们休息的木屋位于营地中央。我一路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在就快要到木屋的一个拐角处忽然跟什么人撞了个满怀。我被撞得生生后退几步,急急道歉想要离开,手臂却被拉住。
“你怎么了?”我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愕然抬头,正对上利威尔的眼睛。
利威尔就这样皱着眉头看着我。
我不及多想,如蒙大赦一般死死抓住他的衣袖:“那块墓碑……梅琳达在上面刻了字,提醒我们快走……”
利威尔一听,顿时皱起了眉头。他沉声问道:“哪块墓碑?”
“就是……就是上次她提起的那块,上面刻着斯坦图的……”
“带我去看。”利威尔抓住我手臂的手略加了点力。我气还未喘匀就被他拉着飞奔起来,一路朝着墓园跑去。
跑出没几步,我却看见塔丝迎面走来,一看见利威尔顿时绽开笑容,下一秒看到被他拉着的我,那笑容顿时有点僵在脸上。
不过那也只是片刻。塔丝反应很快,笑着说:“利威尔,我刚刚在找你……”
“没空。”利威尔径自拉着我跑过,丢下一句话,竟是完全没理会塔丝。
跑过塔丝的一瞬间,我似乎看到她的表情有点委屈,却完全看不出她有丝毫怨恨我的样子。
片刻之后,我们来到墓园。利威尔一松开手,我就直奔那块墓碑然后把梅琳达刻下的字迹指给他看。
我在旁边解释,利威尔很快就看懂了那几行潦草的字迹。他皱眉盯着那几行字看了几秒,转身而去:“我去找团长。”
我连忙跟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8 章
利威尔直接去找团长。我在屋外心惊胆颤地等着。
利威尔应该会把梅琳达刻下的话说出来。事实上虽然团长并不知道梅琳达和巨人之间的联系,但他们早有怀疑那时是梅琳达引来的巨人。我想团长应该会重视这个讯息。
果然不出我所料,片刻后团长神色凝重地从屋里出来,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利威尔。
团长一出来,就立刻宣布全军立即出发。士兵们或多或少都有疑虑,但毕竟训练有素、服从命令,很快就列队准备离开。兵团的动作非常快,但我依然有种不详的预感,感觉事情的发展并不会如此顺利。我的预感又成真了。就在点数的时候,营地背面的山崖发出了一声剧烈的轰鸣。
上次来这个营地的时候我就观察过地形。营地面对着一片茂密的森林,其规模虽比不上巨木森林但也颇为可观。森林的树木生长得很茂密,体形稍大的巨人都难以进入。营地背靠一座山崖,极为陡峭。巨人难以攀爬,但若是经过长期训练,士兵却可以利用立体机动装置登上山崖顶部。
这时候山崖上发出接二连三的轰鸣,开始出现裂痕。这种轰鸣声听来并不像是山体的自然开裂,反倒像是……爆炸。
“现在立刻出发!”团长已来不及清点人数,径自上马,一马当先地朝着森林外跑去。士兵们纷纷上马随着团长而去。我正想也跟着离开,却鬼使神差地往四周扫视了一眼,没想到斜眼里瞥见塔丝跟在众人身后,见没人注意到她,悄悄地躲到最后,然后转身朝着营地深处跑去。
我心脏顿时一绷。营地背靠着的是即将坍塌的悬崖。塔丝在这时候往营地深处跑不啻是自己找死。我不及深思,一把拉过旁边拼命吹口哨却唤不回马急得快掉眼泪的女兵,冲着她喊一声:“用我的马!”然后就转身循着塔丝的脚步往营地深处跑去。
山体缓缓开裂,大块的碎石不断往下掉,砸在地上发出巨响。我在营地里四处寻找、高声呼喊,却哪里也找不到塔丝。我急得浑身冒冷汗,跑着跑着就又跑到了墓园里。
墓园很多地方都被巨石砸毁,我不敢接近,在远处仔细寻找,也没找到塔丝的身影。无奈之下,我抬起头,却忽然看见一个人影在摇摇欲坠的山崖上奋力攀爬着。
那是塔丝!我手遮眉骨仔细看清了是她后,心头顿时无名火起。塔丝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后能够操纵立体机动装置,但依然不像老兵一样熟练。我看她在山崖上费力地爬着,还笨拙地躲避掉下来的石头,一咬牙,朝着她跑过去。
到了山崖地步,我驱动立体机动装置,用钢索往上攀爬。我的速度比塔丝要快许多,但塔丝胜在攀爬在我之前。山崖的上方已经坍塌,没有原本那么高。我渐渐接近塔丝,而塔丝也即将爬上山崖的顶部。
忽然,山崖顶部的一块巨石被大力甩开。我一惊,抬头,便看见比原本低了不少的山头上伸出了一只巨人的脑袋。那只巨人的脸逆着光,似乎挂着一种嘲弄的微笑。
在我上方的塔丝此刻距离巨人的脸不过三四米距离。她好不容易爬到山崖顶部,忽然对面近距离地伸出了巨人的脑袋,寻常人肯定会吓一大跳,甚至被吓死。而塔丝也抬着头,看那样子似乎也是被吓懵了,竟攀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怔怔地看着那巨人。
塔丝不动并不代表巨人也会配合她一动不动。那巨人一伸出头来就看着塔丝,此时见塔丝一脸呆滞的模样更是不会放过她。只见那巨人嘿嘿一笑,紧接着脖子努力抻长,对着塔丝就想要一口咬下。我见情势危急,不顾得那么多,拔出刀片抡圆胳膊就朝着巨人的脸甩过去。不知是不是情急之时力量会加倍,那刀片带着风声直直朝着巨人飞去,不偏不倚刺进了巨人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