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井极深,回音飘飘荡荡传到天书耳中,就成了“跌下来”。天书心下虽然莫名其妙,但也没有细想,只道谢曜又想到什么点子,纵身跳进井里。谢曜刚低下头,正准备打开盒子,忽然听得头顶衣袂声响,不由惊了一跳,忙将盒子塞回洞中,反手将天书接住。
“我不是叫你别下来,你怎不听话?”
天书愣了下,一推他肩,怒道:“你不是让我跌下来吗!”
此话一出,两人都知道是听错了,却也不知怪谁。谢曜叹了口气,问:“甄忠才可随你一起来了?”
“甄忠才?”天书想了想,“他被我打发走了。那小子讲话颠三倒四,我听了半天才知道你被扔这井里。”
谢曜追问道:“那你知不知道他人去了哪?”
“我只顾着过来救你,哪有心思管他!”
谢曜又是好笑又是怅然,这下倒好,甄忠才一走,他来岳阳这一趟倒是白费了。但能得知彭长老才是嫁祸之人,也不算亏。
谢曜这时想到那铁盒,想伸手去拿,才记起自己唯一能用的左手正抱着天书。思及此,不禁面上一热,好在井底黑暗,无人知晓。
“天书,你将这里面的铁盒拿出来。”
天书一手攀着绳子,倒也不甚在意。她伸手拿出那铁盒,不等谢曜言明,便重重在井壁一砸,“当”的一下便将盒子砸开。
盒中放着一物什,乃用油纸包裹了三层。天书将油纸剥开,蓦然间露出一金光闪闪的东西。纵然是这昏暗的地方,此物发出的光芒也十分明亮。
“这是甚么宝贝?”天书不由大喜,她想也不想,便认定此物为瑰宝。说话间,又从盒底抽出一张微微泛黄的纸条。
谢曜倒率先瞧见这纸条,忙道:“我看看。”
天书就着那宝物传出的金光,展开纸条,但见其上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写着几行字。谢曜定睛一看,只见其写道:“吾一生劳碌不得为帮中贡献,有负十七代帮主之名,虽闭关却已知大限。锦盒中乃青铜精铁合铸暗器,名为‘青钩索’,吾观李长吉“男儿何不带吴钩”一句,大为感念,冥思苦想兴兴然铸。金刚丝韧长三丈,坠精钢流星锤,重击之下,锤面炸裂显薄刃吴钩三爪,数十步外取人性命,易如反掌矣。但临敌数次,却觉此物不适丐帮行事,封存于此壁缝。时下金国残虐,宋社稷无能,民不聊生。丐帮屈居江湖以北,不足抗衡之。然,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若后人有缘得此暗器,望谨行丐帮旨愿,匡武林正义,怀家国天下,荡尽世间不平事。肃此。”落款为“钱氏尚金留后人青览”。
谢曜借着微光,将这纸条上的话反反复复看了三遍,竟大有感触。他叹了口气,怅然道:“这位钱尚金钱帮主,临死不忘武林家国,倒是丐帮中铁骨铮铮的一条好汉。”
他说罢,松开天书,将盒子里的“青钩索”取出,但见此韧金光如虹,细若青丝。一头为环柄,一头坠有流星锤,锤面之间有缝隙,显是中空。谢曜观察半晌,手执有环柄的一边,振臂一挥,那丝韧陡然伸长近丈许,光华夺目,疾射而出,流星锤中发出“琅琅”金石相击声,小锤碰到井壁,“咔哒”一下裂开,三把微小薄刃吴钩深深钉在岩中。
谢曜一抖手,又将青钩索收回。但那流星锤面上,却已经附着了一大块井壁砖石。试想而知,若是人体被此暗器打中,不死也得扯块肉下来。
他心念一转,绷直丝韧,在身上网绳上狠狠一抹,只听一声轻响,身上的牛筋网顿时割断。
“好厉害的暗器。”谢曜身上如释重负,将这青钩索看了看,又放回盒中。
天书愣道:“你放进来作甚么?”
谢曜道:“这是丐帮的东西,我不能要。更何况钱帮主遗言有交代,得此暗器需得行正义之事,我现下这副模样,唯恐……”
“住口!”天书朝他横眉怒视,“你现下这副模样又如何?我已经找到了让你双腿痊愈的法子,但你若再这般妄自菲薄,我便一辈子都不告诉你!”
“天书……你是说真的?”
天书本想回答“我何时骗过你”,但话到嘴边,却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谢曜将钱帮主遗言放进怀中,仰头一瞧,算准方位,运功抬手一甩,那青钩索上的丝韧仿佛自己有眼睛一般,饶了轱辘两圈,紧紧钉在上面。谢曜伸手扯了一扯,十分牢固,他脱口便道:“天书,抓紧我。”
天书闻言一愣,心想着自己不用谢曜也有千百般方法上去。
她转头正要言明,却恰看见谢曜仰望井上天空,一脸坚毅。昏暗,狭小,潮湿的井底,那双眼睛犹胜晨星。天书呆了片刻,双手一揽,竟鬼使神差的攀上谢曜脖子,贴近胸膛。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果子的雷,谢谢阿琳的便当~嗝~好饱n(*≧▽≦*)n
☆、第77章前路茫茫
两人刚从井底上来,山神庙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纷沓的脚步声。谢曜知是丐帮人到了,忙让天书扶着他从后门离开。天书也不想在此多待,她半背半扶着谢曜来到后门,刚一脚踹开,突然火光熊熊,人影憧憧,竟是早有人埋伏在此。
那群丐帮弟子见两人闯出,皆是大惊,高声道:“来人啊!他们在……”话没说完,天书脚尖在泥地中一插,扬起沙土便踢了对方一脸。
后门伏的丐帮弟子只有七八名,天书甚是一圈根本不放在心上,她劈手夺过其中一名弟子竹棍,反手便欲下杀招,谢曜眼尖,忙抬声阻止:“手下留情,点气海穴便可!”
天书闻言一怔,下手便缓了一缓,那丐帮弟子忙不迭连滚带爬跑开。此时又几名丐帮弟子冲上前来,左虚右实,前前后后,举着木棍似攻非攻,天书看得眼花缭乱,竟难辨清招式。不论行事还是武功,总归旁观者清,谢曜当下快刀斩乱麻,左手青钩索屈指一出,金碧荧荧,“琅琅”两声兵刃呜咽,那几人尚未反应过来,都不知那是甚么东西,但见一线金光来去,手中竹棍便被齐根削断,七零八落掉在地上。
“快走!”
谢曜收回青钩索,朝天书使了个神色,树边几匹丐帮的骏马正在吃草。天书如何不懂,听得身后另一拨丐帮弟子逼近,想也不想便一提谢曜肩膀,飞身上马。丐帮弟子见他们想逃,忙将手中半截的竹棍纷纷当做暗器投掷。谢曜坐在天书身后,听得响动,也不回头,反手便运力将青钩索绷直成薄刃,叮叮哐哐将其尽数挡下。一阻拦的功夫,丐帮再追不上,只得眼睁睁看着二人驾马离去。
这时前庙的人纷纷涌到后门,领头之人正是彭长老。他一捻胡须,问:“人在哪?”
“……跑了。”
彭长老闻言怒道:“你们一群人都捉不住一个残废?”
一丐帮弟子不服,争辩说:“那人不知用得甚么武器,诡异至极,无声无息便将我们棍子折了。他身边那女子武功也极厉害,我等不过小小四袋弟子,如何能与其抗衡?倒是彭长老你,从前院来到后院竟花了这么久时间么?”
言下之意,竟是有些埋怨。
众弟子一听,心道此人着实不会说话,惹怒了彭长老又有什么好处?彭长老心头不乐,他在外间磨蹭半晌乃是在找寻甄忠才的尸首,但却一无所获。这会儿听此弟子话语,本想要发怒,当转念一想自己乃是帮中四大长老之一,何必同一个不入流的小脚色计较,当下摆摆手,吩咐众人继续追查谢曜和甄忠才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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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书纵马一路奔出老远,待天色大亮,方勒住缰绳停下。
她翻身下马,正准备让谢曜下来歇息,却记起他行动不便。
“你怎么了?”天书呆了呆。
谢曜左手护着膝盖,脸色苍白,额上一层薄汗,似乎在努力压制什么。他听到天书问话,长吁一口气,摆了摆手道:“无妨,受了些颠簸罢了。”
天书见他说话都如此艰难,知他双腿此时疼痛难忍。谢曜双腿骨碎,按理说应当卧床好好休息,但自离开桃花岛,便一路上受苦受难,打斗不断,风吹雨淋,想必他早就在忍耐苦痛,只是迟迟不说。
“我们前边的村子住下,待你双腿调理好了,再去蒙古。”
谢曜闻言一愣,反问道:“去蒙古?”
天书背过身,冷声说:“我已经找到治愈你腿伤的法子,但得先走西域一趟。此行路上多险难,你跟着我只能托我后腿。”她说到此处顿了顿,“你现下回蒙古找乌日珠占,既可以与她相见,又能躲避丐帮追踪,最为安全。”
“这……”
天书不容他置喙,忽然转身,走到他面前,道:“你不要忘了是谁杀了你师父,你还要为他们报仇,那就必须得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和复仇的决心。”谢曜一听此话,不禁怔忪。他是否该感谢天书那日在雨中,一句话让他重拾信念,是否又该真按照她所言努力练武、报仇、成就天下无敌。
他沉吟片刻,望着远方,叹道:“你所言不错。”他还要为朱聪等人报仇,然而在这之前,他必须要恢复一切。乌日珠占虽然会为他的伤势痛心,但他也相信,乌日珠占会有为他伤愈的那天而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