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你得当苦力给我扛着那些装备,不做到位了就是你失职,是死是活的就看你的造化了;他说你叫我一声好听的,给我留个念想,也算是命归西途的最后安慰,不留遗憾。
他说咱俩人怎么的也得舍一身保一命,不能全都搭进去,那样就太惨了;她说当然是舍你身保我命了,要不叫你跟着是干嘛用的,你就是关键时刻干这个的;他又说像我这种人关键时刻只会求生自保,有一线生机就绝对当仁不让,这和道德无关,和本能有关。
她悲伤得浑身颤栗,犹如爱人沉陨人世再一次重演,像个无法逃脱的宿命让她崩溃,只剩下无助的哭,隔了几年了!她又一次这样的悲泣,哭得惊天地泣鬼神的,谁看了心都得抽着筋。
可他没看到,他魂梦般沉睡不醒,听不见看不见。
他像是梦里呢喃轻哼一声,她紧忙贴近看,渴望的一声声叫他的名字,他似有感觉摇晃着头颈找寻声音,眉头紧皱像是使着力气要睁开眼,又像是累极了,无能为力抬起眼皮的那一点儿力量,终究他垂着头又沉梦而去。
她又开始哭,没完没了,才知道这人牵一发就能动了她全身经脉。
忽然间的人生像是体味了最麻烦的那种纠结,就是在静心下来准备感觉心如止水鉴常明的时候,这个世界却突然悖逆着愿望凌乱不堪,措手不及,又一次打破了她的承受。
她想起他说的话:就随你瞎摸虎眼的走到哪就算哪,就咱俩人漂泊世界浪迹天涯,多合适!还登什么山呀!
她期望的旅程半途夭折,她终究没有登上奥太娜山,连山的影子都没见着,从初始的迷路就像是注定末尾的结局。
德晟送到当地医院马上抢救,检查结果头部颅脑外伤,颅内没有淤血,脑震荡,后背二十多公分撕裂外伤,挺深,身体多处皮肉伤,最重伤势是大腿动脉断裂,血流不止,没有伤及骨头和神经,昏迷是脑部撞伤和失血性休克所致。
从始至终刘进寸步不离的跟着,这是他逃不过的责任,当医生说大腿股动脉断裂修复手术成功没有生命危险也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时,刘进长长的松了口气。
这是刘进干登山俱乐部以来第一次的意外,惊惧之后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为自己也是为德晟,德晟这小子命大,幸好他坠落的地方是片低沟树丛,是树丛和安全带救了他,要是直接摔地上近二十米的冲击力就得五脏崩碎无法幸免,而他全是皮肉伤,一根骨头都没伤到,真是奇迹!
刘进想起来就后怕,心有余悸,这亏了不是关之茹,要不然关锦赫指定饶不了他。可这德晟和关之茹关系都到那份上了,有着近密的连带关系,心绪不安,怎么的都是难逃塞责。
关之茹得知德晟没有生命危险,心落了地,终于止住哭,守在身边睁眼看了他一夜。
在次日凌晨天还没亮的时候,德晟醒了,她欣喜的看着他,抖着嘴唇说不出话。
他睁开眼恍若重生临世般看看周围,一帮人围着他,这个新鲜,就跟不相信自己还活着似的。
第一眼他就看见她,就在他身边,眼目肿着,红红的还带着血丝,抿着嘴角分不出是要笑还是要哭的纠结表情。
他虚眯眼和她对视,嘴角一撇,第一句话就说:“你好像哭了。”
她微愣,支吾回道:“没、没呀,我、我吓得……吓坏了,大伙都吓坏了。”
他笑:“瞧你的小胆儿,经不住事儿,缺练。”又说:“让你说着了,咱这趟还真是命途多舛,不过跟烤全尸相比还是占大便宜了,是不是?嗯?”说完自己乐。
她一点儿都笑不出来,不语,低头,眼睛又要湿,掩饰着不让他看到。
他自语:“操,真不运气,赶上这事!”
一边的刘进说:“你运气呀,你小子命忒大了。”
他浑身上下哪儿都疼,不算小伤,光后背就缝了四十多针,纱布绷带几乎包裹了一身,不能动,因为失血过多血压极低,头晕目眩,脑部撞伤还让他恶心,总觉得自己不瘫了也得断骨断筋的残缺点儿什么,问刘进:“我身体有大事吗?别瞒着。”
“有啥瞒着的,要有大事你还能说话!”刘进笑:“全是皮肉伤,连一根骨头都没伤着,你说运气不运气。”
他松口气,痞笑:“造化!这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又说:“没大事就好,这事不能告诉我父母,不能让他们担惊受怕。”
她又要哭,忍着咽回肚里,红着眼圈儿柔声问:“饿不?想吃什么?”
他翘嘴一乐,回道:“羊肉粥,你有吗?”
她温顺的像只羔羊,一点儿小性都没了,只剩下那双眼睛期盼的盯着他不放。
这的医院条件不好,关之茹想带德晟回北京,可是这么远的距离开车费时,这时候想起老爸了,天还没亮电话就打了过去,让关锦赫派私人专机到成都接她。
关锦赫大惊,才知道女儿又去登山了,而且有人受了伤,具体详情又没说清楚,关锦赫心急,一个电话打给刘进。
刘进一听的是关锦赫,挠头心乱,逃不过呀,紧忙道歉:“关董,对不起呀,让你担心了。”
关锦赫沉着气说:“我女儿有事没?”
“你女儿没事,一点儿事都没有,你放心,就是和她一起的德晟出事了……”
德晟!关锦赫记着这个名字,又是惊讶,之茹怎么和他一起去登山了呢?听完详细经过,问刘进:“你是说德晟救了之茹?”
“是啊,德晟这孩子不错,关键时刻靠得住,幸好身体没什么大碍,对不起呀关董,是我失职,我没照顾好你这俩人,之茹哭了,对不起……让之茹伤心了还劳你担着心……”一连串自责。
关锦赫放下电话,顿愣,之茹哭了!之茹伤心了!她居然和这个德晟……关锦赫像是刚刚悟明白。
当日关锦赫派私人飞机把关之茹和德晟接回北京。
德晟在北京一家医院安顿下来,关之茹踏了心,回来就让吴嫂煮羊肉粥。
唯亭和梁文听闻这事都惊诧不已,关之茹是险象环生幸免于难,而德晟是不遗余力真敢招呼,没点儿心理支撑还真难做到,这小子难道玩儿真的?这剧目开始跌宕,驶向偏离她的预测,似乎难以想象了。
问关之茹:“你哭了?”
关之茹回道:“嗯,能不哭吗,要是你也得哭。”
唯亭眨眼儿,这怎么能扯上我呢!
关之茹掩饰:“我是吓哭的,吓坏了,你都不知道他都成了血人儿,就跟死了一样,谁见了都得吓惊了,就这惨状再不流点儿眼泪那还算有个人之常情吗。”
唯亭点头,隐涵一句:“这小子可是为你呀,什么动力能付出这么大代价!”
关之茹不语。
唯亭去医院看看德晟摔成啥德性了。
德晟住得是的单人病房,因为后背有伤不能平躺,只能趴着或侧着躺,头上还包着绷带,脸色还苍白着,连嘴唇都没个血色,乍一眼反正是没好地方。
唯亭问候一声:“哟,几天不见就成这样了,够惨的。”
德晟自嘲:“还成吧,能跟你说着话证明还惨得不够份儿。”
唯亭笑:“活过来了还得便宜卖乖,告你失血过多可是会导致缺氧性后遗症的,会影响智能障碍和运动障碍,别怠慢,好好做做后期检查。”
德晟慌顿:“是吗,还有这一说?”
进来一个小护士,德晟紧忙问:“诶,护士,我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
小护士说:“你恢复得挺好的,能有什么后遗症。”
德晟虚眼问:“比如抗两个小时的打炮运动会不会有影响?”
小护士脸忽热,嘟骂:“有病呀!”,瞪一眼不搭理了,紧着出了屋,连门也没关严,留着一条缝。
唯亭笑:“都摔成这样了还不忘了和小姑娘撩情,还是摔得不够狠。”
德晟不以为然:“甭管摔成啥样,留那一个功能这辈子就够使。”
“看出秉性了,摔之前怎么也没好好想想,万一真废了,这辈子也就完了。”
德晟哼笑:“怎么会,我这人天照福星。”
唯亭又说:“诶,你这心机使的也够贼的,就为那三百万连命都敢赌一把。”
吴嫂煮好羊肉粥,关之茹灌满一保温桶,手捧着兴冲冲往医院赶,路上还特意拐到万福酒店定做了茶树鹅肝和一屉雪龙肉燕蒸饺。
走到病房门前正好听到唯亭说就为了三百万连命都敢赌一把,停住脚步,借着没关上的门缝伸耳朵听。
听见德晟回道:“可不是吗,这么好的机会哪能错过,还不借机赶紧露一回。”
唯亭就想逗他话,又问:“演得可够真的。”
“那当然,绝对兢兢业业配合到位,谁让我接了这赌局呢。”
唯亭轻笑:“你说要是真摔死了或是摔残了,就为区区的三百万值当的吗!”
“值当,要赌就得任命,真摔残了落个三百万也算我没白费工夫,要是死了,就是我没这命,该着了,这不我没缺胳膊没少腿的完整人,这是老天厚待我,就该我有这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