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和尚“当……”一声敲木鱼,开始念经,明天才是宾客来临的日子。
今天他们要做的是给余芬抹身,洗脸。
末家四个少爷正打算把遗体抬进帐篷里,因为中国有死者不能入门的习俗,否则灵魂便会被门神牵制住不能离开。
“我来吧!”就在四人正懊恼不知怎么做的时候,身后传来轻浅的声音。
末流殇身子霎时僵住,背对着她,一动不动。
末流瑝转身,“我就说,作为女儿的不来,像话么?”
浅傾颜冲他笑,“你说的是,一日是母亲,那就是一辈子的母亲。”
不管发生过什么,她和她都是十年母子情。
她今日穿的是一条黑白连衣裙,白色的外套,手腕上带着孝。
卷发松松散散的拢在一侧,素净的脸有些苍白。
“颜颜,你来了就好。”末流陨揉了揉眉间,疲惫之色尽显。
“颜颜,妈就交给你了。”末流谦看了末流殇一眼,走开。
浅傾颜走到遗体旁边,担架上,白布从头遮到尾。
推着担架往帐篷走,一只手臂横来抓住了她,“我帮你。”
浅傾颜身子一抖,凤眼冷冷的看向抓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放开担架,覆上他的手,她明显感觉到他的身子一震。
笑意更冷了,手心用了些力,将他手臂隔开,末流殇猝不及防,竟真被她将手甩开。
“颜颜……”末流殇叹息,低语,声音低的似乎自语。
浅倾颜勾勒嘴角,冷冷的,“脏!”
末流殇倏地抬头,鹰眸微眯,看着她消失在原地。
帐篷里面,因为死者不能见光,所以很昏暗,只有一支白色蜡烛,微弱的火光闪烁,摇摆。
浅倾颜将担架摆在中间,慢慢的拉开白布,于芬死的时候似乎心愿未了,眼睛不闭,浅倾颜伸手帮她阖上眼睛,“你放心吧!你的心愿,不会成空,我会离开的,远远的离开。”
帐篷外靠近的身影一顿,伸出的手,慢慢的放下,眉头深深纠结着,瞬间,痛的不能呼吸。她的话,在他的心头,刺出了一个洞。血淋淋的,他闭眼,慢慢的转身,离去。
末流殇的接近,浅倾颜是知道的,接近、离去,直到他的身影已走远,浅倾颜才动了动嘴角。将视线回到眼前,做了她十来年母亲的脸上。
一点也不怕,这种事,记得十岁的时候,妈妈不在的时候,她也做过。
将于芬的衣服解开,用温水帕子帮她擦拭身子,头发梳成她平时最喜欢的发鬓,穿上准备好的寿衣。
一切完毕,她来到离于芬三步的地方,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妈妈,女儿在这送你最后一程了,愿你在那边,抛开所有的心伤,真正的快乐。”
三个响头完毕,她站起身,转身离去。
“颜颜……”末流璜见浅倾颜出来,担忧的上前。
“我没事儿!”浅倾颜抬头,正好看到冷泡沫兄妹赶到,冷泡沫无言的跟在末流殇身边,不时的递上一个关心的眼神,显得很是体贴。
末流璜顺着她的眼神看去,不满的皱眉,“这老三是怎么回事儿?”
浅倾颜撇嘴,“我先回去了,明天入殓,我再过来。”
“你这是在逃避。”末流璜不赞同的拉住她。
“我没有,我只是累了。”浅倾颜甩开他的手,朝着大门走去,正巧冷泡沫和末流殇就在门口,擦身而过时,浅倾颜驻步,偏头,看着距离挨得很近的两人。
冷泡沫紧张的捏紧拳头,呼吸都快停掉了,她真怕浅倾颜一时发疯,把昨天的事儿拿出来质问末流殇,那……她所赌的,将会成为一个笑话,冷家也会成为炮灰。
她没想到,浅倾颜还没等她实施第二步,她就出现在末流殇身边。
但愿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不会说。
浅倾颜笑意冷凝,“恭喜你了,冷小姐。”
冷泡沫僵硬着嘴角,低下头,双腿不停地打颤,浅倾颜冷冷的看了眼她的腿,转眼看向末流殇,“也恭喜你了,末三少,也恭喜你们昨晚……”
冷泡沫心脏都快跳停止了,两眼一翻,昏倒在地。
冷少轩惊得高呼,“泡沫!”三步跑来,隔开她和末流殇,接住她的身体后,看着末流殇,“她昨晚太累了,殇,带她去客房吧!”这话,可真是一语双关的暗示,各人听进耳,各有不同的理解。
末流殇冷冷挑眉,理都未理,拉着浅倾颜就要走,冷泡沫急的猛掐她哥的手腕,让他想办法。
冷少轩又说:“殇,我妹妹可是为了伯母的事儿才会那么疲惫。”
于芬的名字,似一根刺,划痛着两个人的心,末流殇闭眼,那日,她站在二楼看着他,说:“你要去便去罢,眼不见心不烦。”然后,她就从二楼坠下,就那样,躺在他眼前,红色的血,怎么也止不住。
末流殇看着抬起的手臂,慢慢的,缓缓的放下,退后了一步,皱眉,带着冷少轩兄妹去客房。
颜颜,对不起,请原谅我短暂的逃避,可是,我是不能放弃你的,也不会放弃,等我……
你是我的命啊!颜颜……
寒风扑面,带着冷意。浅倾颜就那么看着他转身离开,心跟掉进了寒窟窿似得,怎么也捂不热。
她从未想过,有一日,她和他会用背对着彼此,相距两个方向,远去,或许,将如地平线,再无交集。
再见了,末流殇,再见了,我短暂的婚姻,再见了,我埋葬的爱情。
这一日很早的时候,于芬的遗体在和尚们的念经声中,装入棺材,头前置一盏用麻油灯,为“长明灯”。
灯旁放有祭果、薄饼及一个瓦盆(俗称“老盆”),“老盆”底部要钻眼,有几个儿女钻几个眼,顺序由长到幼。末家四子不断在“老盆”焚香烧纸。
老盆旁放一只碗,俗称“遗饭碗”。出丧时置篮内,放坟头上。
“死者停丧分”排三“、”排五“、”排七“,即从亡故之日算起,按停丧天数三、五、七天。”老和尚是京中广济寺方丈,在京中小有名气,因为和末杰有些交情,才会前来。
“有劳大师了。”末杰似乎一夜间老了十岁。
“停丧有缘由,一是为亲人吊丧,瞻仰遗容,二是农家认为,阴司”小鬼“往往有”误拿“,停丧三、五、七日,如”小鬼“误拿,死者灵魂会被放回。守灵的孝男孝女每天一早天未明大哭一场,客人来吊,也陪着痛哭,你也趁机,最后陪陪你夫人一程吧!”
“是。”末杰陪着老和尚从大厅出来摆棺材的地方,一双眼睛伤痛的让人心疼,他喃喃自语,“我没想到,她会用这么决绝的方式,来报复我当年的出轨,我没想到,因为我,把好好的末家,搞得支离破碎。”
“阿弥托福。”老和尚念了句佛号,“一切处无心是净;得净之时不得作净想,名无净;得无净时,亦不得作无净想,是无无净。”
“你便想开些吧!”
时间渐渐过去,吊丧的亲朋登门,末家四子跪在灵前,随着法师喊,“跪。”便跪,折腾了一夜,第二日早上便是起棺。
这一天出丧是殡葬仪式最热闹的一天。
送殡亲友汇齐,响器班吹吹打打,哭声连成一片。
中午饭后,炮声隆隆,众人抬棺上车,称“起灵”。
末家四子持引魂幡,披麻戴孝,按长幼罗列,用白布拉灵,其他亲眷、亲友依次按辈份,亲疏排列于后。送葬队伍出发,挎蓝(内放遗饭碗)小孩在前引路,吹歌班及旗牌执事随后,男眷步行在灵柩前,女眷在灵后坐车,浩浩荡荡,至墓地。
将棺木置入墓穴,唤死者儿女调正向口,放“长明灯”于棺前,棺上放“阴阳瓦”(瓦上写死者姓名,字、生卒年月),浅倾颜和末家四子绕墓穴分左右各转3圈,向墓穴扔土,烧“回头纸”,向亲朋感谢,众人散开,将死者掩埋,堆起坟头,出丧结束。
于芬走了有三天了,浅倾颜的房子挂出去,今天才有人打电话想来看房子。
薛宁不解,“你好好的,干嘛卖房子?”
浅倾颜站在公寓门口,看着眼前的房子,“因为,可能不会回来了,留在这徒惹灰尘罢了。”
她浅浅的笑,“走吧!我们去吃午饭,然后买机票,快开学了吧?”
薛宁沉默,“你就这样走了?你就不和末三少见一面了?其实,我想想,那日的事儿,挺可疑的,要不,你问问?”
浅倾颜低垂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时,包里的电话响了,末三少三个大字跳跃。
“去见见他吧!”薛宁
浅倾颜愣愣的看着电话,最后还是按下接听键,她没说话,他也不说话,浅倾颜叹息,“末流殇,如果没什么说的,我便挂了,你也别打了。”
说着,飞快的按下结束键,本想关机,电话却在下一秒,再次响了起来,浅倾颜皱眉,再次接电话,这次末流殇开口了,“颜颜,见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