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斐爱过谁吗?段静琳、崔嫣、他身边短暂出现过后来又消失了的那些女人……谁曾是他的首要人选?要真的像他自己所说,年轻的时候从未把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放在心上,成年以后又只想跳过烦琐的过程直奔结果,封澜都替他觉得浪费,白瞎了上天给他的优待。
曾斐犹豫了一下,不确定地说:“爱?到底什么才算爱?”
封澜换了个说法,“很在乎的人总有吧。”
“我有过想要好好照顾的人。”曾斐承认道。
封澜似乎也知道他指的是谁,她问:“心动和责任,你分得清吗?”
曾斐说:“这很重要?”
“对女人来说很重要。”
封澜早年也走过文艺小清新的路子,那时她相信了爱是涓涓细流、脉脉温情。后来她多少也成了情场上的老兵,才明白那一套全是用来欺骗无知少女的。那爱——至少是狭义的爱,即使没有天雷勾动地火,一开始也必须是让人脸红心跳、寝食难安的。爱源于欲望而归于责任,但这条定律反转过来却不能成立。责任只能产生义务,却培养不出心动。
这也是封澜明知曾斐很好却始终没办法点头的真正原因。婚姻对于封澜来说就像一扇门,她很渴望走进去,可她必须找到打开门的钥匙,这把钥匙就是爱一个人的感觉,一丁点的心动也可以。即使它在开门之后用处不大,有一天会消失不见,她也必须紧握着它,才能坦然推开门开始后面那段平淡庸俗的旅程。
遗憾的是,曾斐这样的人却总在提醒着她,男人和女人的心思从来都是不一样的。
曾斐走后,封澜问店长:“丁小野去哪儿了?”她尽量使自己语气平常,让人听上去就像一个例行公事的询问。
店长想了一下,“哦,包厢的窗帘轨道坏了,我让他去看一下。”
封澜皱眉说:“那窗帘不是年初才装的吗?怎么就出了问题?”
“要不我打个电话让窗帘店里的人来看看?”店长提议道。
“暂时不用。”封澜说,“我先去看看坏在哪儿,你忙你的。”
封澜走进小包厢,顺手合上了推拉门。紧闭的落地窗帘看不出异样。她伸手撩起窗帘一角,下一秒整个人就被卷进了帘子里。
“干什么?”丁小野手撑在她耳侧的墙壁上,脸上是颇感兴趣的样子。
封澜说:“我来检查一下窗帘。”
“哦……差点误会了。”丁小野惊讶地说,“我还以为你迫不及待地找我!”
“我为什么要迫不及待?”封澜言不由衷。
丁小野微笑着说:“我也不知道。”
封澜用指尖去划桃紫色的窗幔,那上面是繁复的南亚风情纹饰,她困在窗幔和落地窗旁的墙壁之间,一面是正午让人无处遁形的阳光,一面是令人心荡神驰的暧昧。那帘子在午后的风怂恿下轻轻鼓动,卷着她,裹着她,像海上的浪,她在风暴的中心依偎着他,寂静却难安。
封澜垂下眼帘,又复抬眼凝视着丁小野在光照下的脸,问道:“我的眼神看起来还是很饥渴?”
丁小野的笑容无声放大,他俯身对她说:“人贵有自知之明。”
封澜不再言语,双手勾着他的脖子,舌尖轻点过他微笑时弧度美好的嘴唇,濡湿后的润泽更让人心旌荡漾。丁小野似乎并不抗拒她这点恶趣味,反而更配合着投其所好。半晌过后,封澜才喃喃地问:“我很想知道,在草原上,蟒蛇能不能打败狼?”
丁小野说:“那要试过才知道。”
“你讨厌蟒蛇吗?”封澜咬着嘴唇问。
丁小野的手落在她的腰间,“要看情况。我更讨厌秃鹫。”
“为什么?因为秃鹫的发型太丑?”
丁小野的轻笑声在封澜的颈侧,封澜感觉他温热的嘴唇贴着她的大动脉,她情不自禁地微微战栗,听到他带着笑意的声音。他说:“秃鹫食腐,我喜欢鲜活的、亲手捕获的。”
29.第29章 假如你爱上一个人(2)
“包括自投罗网的吗?”封澜轻轻地问。
丁小野没有说话,缓缓抬起头看着封澜。她依然微阖双眼,睫毛不时地轻颤,仿佛刚才那句话根本就与她无关。
她看不见,丁小野也放纵了自己脸上那一瞬间的犹疑和……怜悯。
他松开她,问道:“你的男人走了?”
封澜睁开了眼睛,“曾斐?他不是我的男人。”
“未来的丈夫?我忘了,你们喜欢文雅一点的说法。”
“我回绝他了,就在刚才。”封澜简单干脆地说。
她以为丁小野不会多问,也不会在乎,依他一贯以来的样子。在他眼里,这只是她的事,从来就与他无关。
然而丁小野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却说道:“这么快……是因为我?”
封澜歪着脑袋对他笑笑,“怕我为这个赖上你?你想听我说‘是’,还是‘不是’?”
“随你。”丁小野语气平静,甚至有些漠然。
封澜侧过脸去掩饰心间那点小小的失望。其实又何必失望?他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一场游戏而已,认真就输了。她从小玩什么、做什么都太过投入,妈妈曾对她说,专注力是成功的基石。但是妈妈忘了加一个注释——感情世界除外,尤其是一厢情愿。她早就应该改改了。
她微笑地去抓他的手,眨了眨眼睛,“跟你无关。我就是这种人。”
“什么人?”
“死不悔改的人,你最受不了的蠢人。”
像她这种人,即使年纪已经不小,仍然会觉得留一点天真也不算太坏。天真代表了从未绝望。她被骗再多次也相信总还有好人存在,感情失败许多回也依然憧憬一丝爱的可能,即使那很可能是凤毛麟角。她遇不到,是她没有运气,并不意味着不存在。所以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她拒绝曾斐的确不赖丁小野,至少不全都是因为他。
“真的不后悔?”丁小野用拇指徐徐摩挲着封澜的手背,“他看起来挺适合你。”
“至少现在还没有后悔。”封澜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腮边。她很想说“别让我后悔”,然而她知道那样说的后果。所以她故作轻松地笑,“我这种人自有我的退路。在曾斐找到真命天子以前,这个‘挺适合我的人’大门还敞开着。说不定等到你和我互相厌烦了,我会更发现他的好。”
封澜想把这静谧空间里两两相对的时光无限延长,所以她换了个话题。
“丁小野,告诉我,你爱过别人吗?”
丁小野没有回答,封澜只有继续自说自话,“我刚才也问了曾斐这个问题,他说,他不知道什么是爱。还说如果他爱一个人,最大的愿望就是和她生活在一起。我觉得他的境界比我高,莫非男人都……”
“不是。”丁小野打断了封澜的叨叨,他直截了当地告诉她答案,“如果是我,我会想和她睡在一起。”
封澜停顿了一下,忽然笑了。她为什么总是不受控制地被丁小野吸引,或许“臭味相投”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他们能携手在低级趣味的道路上同行多久?狈把爪子搭在狼的肩膀上才能干坏事。没有狼,狈只是残废,狼却能独行千里。
“想什么?”丁小野问。
封澜说:“我有一个很痛的领悟!”
丁小野显得有些遗憾,“我以为你想的和我一样。”
每当他稍稍靠近,封澜依然会不争气地面红心跳,她的睫毛颤动得更频繁,像伤了腿的鸟扑闪着翅膀。
“说出来听听,也许现在是一样的。”丁小野在她发际嗅了嗅,又说,“今天你的味道闻起来不错。”
自从丁小野明确表示过受不了她身上的香水味,封澜就鲜少再喷。她回忆了一下,说:“难道是早上我洗澡时用的沐浴液……要不就是……”
丁小野及时堵住了她的嘴,他告诫道:“嘘……对于男人来说,只要好闻就够了。”
封澜静待丁小野离开包厢一会儿,自己才走了出去。外面已经有几桌客人在用餐,一切秩序正常。
谭少城也在,她一看到封澜,就殷勤地朝她招了招手。封澜本不想理她,又不愿丢了礼数,于是走了过去,手上拿着本月的新餐单,问:“今天要不要换个口味,厨房新推出的椰汁鸡很适合你。”
封澜本是好意,谭少城不喜酸辣,泰国餐厅里难得有适合她口味的新菜,所以封澜才特意向她推荐。不料谭少城却点头笑道:“那是,我是该补一补了。你就不用,气色好得很,满脸桃花。”
封澜不由自主地把手放在嘴唇上,又觉得自己是做贼心虚。她明明已经补过妆了,谭少城能瞧出什么蛛丝马迹?
谭少城故意看了眼正微笑和熟客交谈的丁小野,转而对封澜说:“大家都是女人,你真当我看不出来?得手了吧,行啊封澜,够快的,我还小看你了。”
封澜但笑不语。除去在丁小野面前,她大部分时间还是很懂得维护自己的。当拒绝回答一个问题时,微笑总是最好的武器。
谭少城见她如此,嗔道:“何必小气?怕我横刀夺爱?”
封澜淡淡地把菜单放在谭少城面前,说:“你对别人的隐私就这么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