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咸味是我的眼泪。
严子非的吻是缠绵而温柔的,充满了安全感,但袁宇滚烫的纠缠与探索却是陌生而充满进攻欲望的,他有力的舌头强硬地占领了我嘴里的每一寸空间,我无法发声,甚至无法呼吸,窒息的感觉令我浑身发软。
缺氧的感觉让我无法分辨这个吻持续了多久,两唇终于分开的时候,我已经目光涣散,眼前一片模糊。
袁宇的呼吸越发粗重,他收紧双手,我被迫与他紧紧相贴,身体因为缺氧而麻木,但我仍旧感觉得到年轻男人那令人恐惧的火烫与紧绷。
袁宇在喘息中发出压抑的声音,吐出的每个字都是颇抖的:“常欢……”
我张着嘴,拼命地寻找空气,然后在模糊的视野里扬起手,用尽全力给了他一个耳光。
5
车子在夜里九点到达研究所,所有人几乎都睡着了,还要司机一个个叫醒。
告别的时候里美还有些担心地问我:“常欢你没事吧?脸色那么不好,要不要我们送你回学校?”
小邓站在旁边不说话,自从袁宇说他不与我们同车回来之后,他就一直没再看我。
我摇头:“我没事,你们快回去吧,晚了没车了。”
里美还想说什么,小邓拉着她就走了,罗比则看到了等在对面的女孩,眼里顿时就没有其他人了,一声“再见”之后就箭一样奔了过去。
留下我一个人在路灯下面,羡慕地看着他们成双成对的背影走远。
挥出那个耳光以后,我一个人奔下了山,我从没跑得那么快过,没有摔断脖子真是奇迹。
下山以后我拦住第一辆出现在我面前的计程车一个人回了厂区宿舍,跑上楼锁门,背靠着门喘气,最后坐在地上,就好像刚才被一个鬼怪追了一路。
我不知道其他人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最后来敲门的是里美,说大家都己经上车,就等我一个了。
她还说,袁宇家里有事要在W市多留一天,不跟我们同车回去了。
我拿起早己收拾好的背包,开门,下楼,上车,找一个最角落的位置合上眼睛,一直到车子在研究所门口停下才睁开。
我不在乎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也不想知道,小邓的目光足以说明-切,或许袁宇是认真的,或许他并不是一时兴起,又或许我那个耳光直接打碎了完美男孩的自尊心,但那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我不爱他,一个人不爱的时候,心是硬的,血是冷的,绝对不会出现误会。
我要去找严子非!这是我一片混乱的大脑中唯一剩下的念头,我要见到他,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看到他眼里的那个人确实是我。
这是支撑我迈出双腿的唯一动力,除此之外,我再也不想去任何地方,再也不想见任何人。
我机械地开始前进,时间成了没有意义的东西,我也不知道自己花了多久到达目的地,最终站在十字路口的时候我抬头,看到那个熟悉的窗口里透出的灯光。
窗帘没有拉,我可以依稀看到客厅里的那盏黑白两色的吊灯,还有墙上挂着的画框。
每一个亮着灯的窗口都是一幅画。我站在街口,从未这样清晰而深刻地感觉到,我所仰望的这一幅是多么的矜贵、冷淡,并且遥不可及。
就像从天到地的距离。
一只被天鹅带上云霄的鸭子就以为自己能够拥有天空?太可笑了,当天鹅放开它的时候,它终将摔成肉泥。
那张照片仍旧在我的口袋里,隔着衣服都能让我感到刺痛。
所有支撑我的力量突然消失殆尽,我曾有过的、走到他面前去的勇气也随之离开。我觉得双脚发软,慢慢就蹲了下去。
都是真的吧?
它解释一切的不可思议,让一切变得顺理成章。
如果不是这样,他怎么可能看到我?怎么可能对我一再地微笑、容忍?怎么可能让我靠近他?
这一切都不是属于我的,也不可能属于我。
我想起春妮,想起她曾用过的那个A货皮包,无论它做得多么像,都不可能成为真的。
当她有能力拥有真品的时候,她会立即丢弃它,并且耻于承认自己曾经将它拿在手里。
所有最后得以拥有真品的人,终将以赝品为耻,更何况一开始就真品在手的呢?
珍珠不知何处去,聊以鱼目慰寂寥吗?
我甚至不用知道他与她的过去,一张照片就能解释一切。
袁宇说得对,没有人能够争得过死人,严子非没有爱上何琳,他也不会爱上我的!这一切只是个梦,再美都是要醒的。
我还在这里做什么呢?等着自取其辱吗?那是我根本不可能进入的世界,赝品就是赝品,我应该在被扔进垃圾箱之前自动消失,回到自己应该待的地方去。
可是我站不起来。
我蹲在地上,心痛如绞,太奇怪了,爱情明明只是精神上的某种反应,但它让你在想到即将要失去一个人的时候呼吸困难,浑身发冷,甚至心脏绞痛。
恍惚有铃声响,叮咚作响的。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发亮的蓝色屏幕上跳动着那个熟悉的号码。
我看着它,手指发抖。
曾经让我欣喜若狂的,现在只让我想远远逃开。
我攥紧它,那金属的外壳在我手心中变得滚烫,铃声响了一阵,然后断了,接着再次响起,仿佛无休无止。
我站了起来,走了太多路的双腿如同灌了铅,但它们仍旧动了起来,再不受我的控制那样,一步接一步,由慢而快,最后终于在连绵不断的铃声与冰冷的夜风中开始疯狂地奔跑。
风声从我耳边呼啸而过,亮着灯光的高楼被远远抛在背后,我再也听不到铃声,也看不到任何灯光,黑暗迎面而来,它是无边无际的,也是贫乏空洞的,而我,是属于它的。
第九章 橡树籽
1
我回到学校,宿舍楼的大门己经关了。
春妮离开学校后不久,那个可以翻墙而入的缺口就被补上了,就算没有被补上,我也不想走她走过的那条路。
她在夜里拎着高跟鞋、一脸残妆出现在我面前的情景,是我记忆中竭力避免去回想的数个片段之一。
我一个人在宿舍楼大门边站了许久,最后绕到宿管阿姨的小房间,敲响了她的玻璃窗。
不知敲到第几下的时候,屋里的鼾声中断了,宿管阿姨的声音响起来:“谁?”
我想回答,但是嘴巴徒然地张着,却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窗户被推开,阿姨披着外套低下头,在月光下对上我的脸。
然后她就发出一声惊叫。
“常欢?你这孩子干什么去了?怎么弄成这样?”
我张了张嘴,再次努力想要说句什么但仍旧没有声音。
阿姨的脸消失在窗口,一阵脚步声、开门的声音,我站在宿舍楼的角落里,窗下是一片枯黄的杂草,她踩着草跑向我,冷风吹乱了她花白的头发。
她跑到我面前,一把攥住我的胳膊上下打量我,又倒抽着气拿手来抹我的脸。
“上哪儿去?瞧这脸脏的!手也冰凉冰凉的,快跟我进去。”
我被她拽着往屋里去,她走得快,我两只脚己经麻木了,一路踉踉跄跄,宿舍楼外墙探出的铁罩子灯照亮下头一小圈地方,她大步踩过那团光,我低着头,看到她踩在棉拖鞋里的光脚,拖鞋是没跟的,阿姨常年做事,脚跟粗糙,抬脚时可以清楚地看到脚后跟那层白花花的硬皮,就像我妈妈。
我突然就哭了,眼泪忍也忍不住。
阿姨把我拽进她的屋里,关门开灯,一转身看到我满脸的眼泪,顿时吓住了,
“怎么了?这是给谁欺负了?别怕,跟阿姨说,我找校领导去。”
我还是跟之前一样,发不出声音,就连哽咽都做不到,眼泪无休止地流出来,爬满了整张脸,阿姨抓着我的手已经松开了,又被我反过来抓住。我两手扯着她,就像扯着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阿姨心疼得只知道来回抹我的脸,抹来抹去都是眼泪,最后连她的声音都不对了。“你这孩子,好歹说句话啊,这么哭下去怎么好?”
我说不出话,也不能说,我怕我一张口,就会叫出久违的那两个字来。
但我己经没有妈妈了,再痛苦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我知道,深深知道,那是我再没有资格叫出的两个字。
阿姨在我稍稍平静之后给我打了盆热水。我洗了脸,又擦了手脚。鞋子脱下来才发现我的脚已经走出血泡了,有一两个都己经磨破,袜子和血块粘在一起,一扯钻心地疼。
阿姨又问我究竟出了什么事,我哑着喉咙回答她没事,就是忘带钱了,坐不了车,一路从很远的地方走回来的,把脚走破了,刚才一下子觉得疼,就哭了。
阿姨看了我半晌,眼圈也红了,拿手指按了按,这才说。
“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老逞强怎么行?总得跟家里说说让帮儿忙。”
阿姨经过一个农历年己经对我的家庭情况有了一定的了解,我也知道她一直觉得我爸是把我扔在这儿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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