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残酷了,我真想捂住耳朵:“何小姐,不要说了,这是你的家事,你不该跟我说这些。”
何琳看着我,冷冷地:“常欢,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吗?”
我愣住,何琳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在我手里。
“常欢,我言尽于此,你是成年人了,何去何从,你自己看。”
耳边传来咔嗒一声响,车门开了,我握着那个信封双脚落地,何琳离开,她甚至都没有留下来看一眼我是否打开了信封。
她知道我不会不看的。
我抽出那张照片,双手发抖。
照片上有一男一女相视而笑,那真是一幅美好的画面,阳光透过浓密绿叶洒在他们脸上,他们的眼里只有彼此。
年轻的严子非有一双神采飞扬的眼睛,即使在陈旧的老照片上都让人无法逼视,至于那个女孩子……
我慢慢蹲下去,像一个濒死的重伤患,那个女孩子……我多希望她真的就是我。
4
爬到半山腰的时候,我的魂不守舍已经严重到连续踩空石阶的地步,最后一次太过惊险,要不是身后的袁宇将我一把托住,很可能我就省了下山的工夫,直接滚到停车场去了。
“常欢,小心!”
我站在那里,只觉得呼吸困难:“对不起,我能在这里坐一下吗?”
袁宇点头,我动了动,发现他还握着我的手。
我抽了一下,他就放开了,顺势在石阶上一坐,还把拿在手里的外套垫在旁边:“你坐这儿。”
我迟疑了一下,见他又要伸手来拉,立刻自己坐了下去,又说了声:“谢谢,其实你不用陪我的,我坐一会儿就好了,他们还等着你呢。”
袁宇笑:“上山的路就这一条,那几个家伙早没影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果然空山渺渺,一条石阶除我们之外上下了无人烟,哪里还有别人。
我低下头:“我真的没事,你也上去吧。”
袁宇伸长胳膊伸懒腰:“山顶我都去过多少回了,有什么可看的。”
我无言。
是谁说山上很美的?
天还是冷的,但中午的阳光照得石阶发暖,山里树多,风吹过来的时候,带着一股草木的味道,虽然只在半山,但远远望去,已经可以看到远方林立的高楼,最美的反倒是抬头,头顶浓绿交接,切得日光如碎金。
袁宇问:“还不错吧?”
我虽心乱如麻,却也点了点头。
“小时候每回都是我表姐带我来的,她最厉害了,上山比男人走得都快,我连跑带跳才能赶上她,后来知道她每天都五点起床晨跑一小时,雷打不动,吓不吓人?”
我想到何琳冷笑的脸,每一寸皮肤都变得紧绷。
“你和你表姐从小在一起?”
袁宇摇头:“哪有,她很小的时候就去国外了,每年放假的时候回来待几天而已。”
我的声音开始艰涩:“她爸爸妈妈……舍得她?”
袁宇想了想道:“我小姨是何先生的第二任妻子,嫁过去的时候他与前妻所生的两个儿子都己经成年了,跟我小姨差不多大,我表姐出生以后家庭关系就更复杂了,何先生可能是想让女儿有个单纯点儿的成长环境吧。”
我发现袁宇提起他姨夫的时候,说的是“何先生”这三个字,就像在称呼一个陌生人。
袁宇目光澄澈地看着我说话,我突然有种愧疚感。
我这是做什么呢?利用他对我的信任打探何琳的隐私?更何况我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何琳是否骗我,或者她所说的恨本只是个故事跟我都没有任何关系,她其实根本不用说那么多,只需要那张照片,就足够把我打入万丈深渊了。
我只要一想到那张照片上的笑脸,就会浑身发冷。
袁宇见我不说话,也安静下来,半晌以后突然道:“常欢,是不是我表姐跟你说了什么?”
我猛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袁宇有些尴尬地转了一下脸:“你回宿舍楼的时候我跟了几步,后来看到我表姐叫你上车。”
我冷下脸:“你偷听我们谈话?”
袁宇大受侮辱地说:“怎么可能?我见你上车就走了,再说你们是在车里聊的吧?我表姐开的又不是拖拉机,我听得到吗?”
我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的荒唐,再听到他这么说,脸都要红了:“对不起。”
袁宇拧着眉毛:“我没生气,她跟你说了什么?你的精神头跟早上差太远了,刚才我都怕你从山上滚下去。”
我低下头。
袁宇颇有些复杂地看着我,半晌才开口,迟疑地说:“其实我表姐人不坏的,就是平时强势惯了,她是那种在董事会上都能直接拍桌子的人。怎么,她吓着你了?”
我摇头。
“何先生一直都很忙,我小姨……我小姨身体不太好,一个女孩子从小孤身在外,虽然有人照顾,总比不上亲人在旁边,所以性格强硬了一点儿,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袁宇难得把话说得那么婉转,我知道他是在替何琳解释,有新人维护的人都是幸福的,我真想提醒他,有些人连性格强硬的资格都没有,比如我。
袁宇等了半响,等不到我的回答,终于叹了口气。
“常欢,你原谅她吧,她只是……喜欢一个人,又等不到他看她一眼。”
我愣住。不知为何这话从袁宇嘴里说出来,特别让人心酸。
我强撑着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袁宇垂下眼:“常欢,我表姐二十出头在哈佛认识严大哥,她刚入学,他在台上作校友演讲,从那年起,我就没再听到她谈起别的男人。”
“我和她在哈佛的时候,她在那演讲台边上站着,把严大哥当年的演讲从头到尾背了一遍,你能相信吗?我表姐,背了一遍,我都不知道她看了多少次那个视频。她喜欢他,喜欢得要死。”
我该怎么让他闭嘴?够了,我再也不想听别人提到严子非的过去,那是对我来说永不能触及的世界,我宁愿它们是永远的空白。
“这几年她一直和严大哥合作,我妈说,外表越硬气的女人,心里越软弱,她从小要强惯了,她说她的两个哥哥都等着看她的笑话,她就偏要成功给他们看。她从小到大都是第一名,最怕失败,可她明知道严大哥有过爱人,还是没放弃,她真的很努力,我们都以为她总有一天会成功的。”
我撑了一下,站起来:“我好了,上去吧。”
袁宇一把拉住我的手。
他修长的手指带着潮热的汗湿,我惊跳了一下,居然没能挣脱。
“常欢!”
我低头,这是我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到他的脸,仰头的姿势让他像一个小男孩。
“那么多年了,严大哥都只把我姐当朋友,他是有过去的男人,我没见过那个女人,不知道她美不美,好不好,有多美,有多好,可是他爱过的人死了,谁都争不过死人,他不会爱上我姐,他也……不会爱上你的!”
我死死盯着他,谁都知道言语是没有实体的,但它们重重钩住我胸口下方的某个地方,看不到的伤口剧痛难忍,我却连捂住伤口都做不到。
我又挣了一下,但他握得太紧了,我实在挣脱不开。
袁宇也站起来,重复:“常欢!”
我痛恨地看着他,双眼发红:“放手!我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你是来看我笑话的,提醒我不要痴心妄想的,对吗?是,我就是一个小地方来的穷学生,没出过国,连哈佛在哪个城市都不知道,我没你表姐漂亮,没你表姐有钱,她能把他的演讲词都背下来,她能跟他一起合作,我连他过去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可我就是喜欢他,是他提出要我和他在一起的,我爱他,我才不管他以前爱过什么人,是死是活,我就是爱他,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
我从没那么大声说过话,袁宇一定是震惊了,待在那里一动不动,目光都定住了。
我再也受不了他那样的瞪视,用力抽手,他的手指也在同时松了力道,我这一抽用力过度,立刻仰面倒了下去。
“常欢!”耳边又传来袁宇的一声叫,我在等待剧痛的漫长瞬间里还在想:闭嘴吧,师兄你就没有其他台词了吗?
但预料中的剧痛没有出现,我再次被袁宇拉住,他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我感觉自己要是一袋米,就要生生被他拦腰勒成两袋。
空山寂寂,仿佛还有我大喊的回音,我与袁宇面对面,他的手紧紧捏着我的腰,我们贴得太近,我甚至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快得过分的心跳。
我们眼睛对着眼睛,彼此化为瞪视,我在他眼里看到自己,满脸泪光。
他快速而沉重地呼吸着,又叫了我一声。
“常欢……”
而我还来不及开口,就被他的嘴唇堵住了。
袁宇的唇火热,重重地压在我带着湿意的唇上,双手死死扣着我的腰,让我无法移动分毫。我下意识地挣扎喊叫,但嘴一张开他的舌头就进来了,他的舌头也是热辣而强硬的,不顾一切地挤进我的嘴里,带着一股奇特的咸涩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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