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文没再说话。他又闭上眼睛,低沉的喘息不均匀地拂过她的额头。
简银河抬眼看着他,“你歇一会儿,我再送你回家。”
他仍然闭着眼睛,没有说什么,只是略抬起手臂,把她的头轻轻按回他的胸口。
手机铃声在简银河的手提包里响起来,她正要去接,溪文却把她拉回去,“银河……就一会儿。”
她听见他声音里无力的请求,她没有办法拒绝。
手机再一次响起,不知好歹地搅动气氛。溪文终于放手,让简银河去接电话。
她看到屏幕上的“纪南”两个字,才想起来要去医院的事。
“银河,你在哪里?”
“对不起,临时有点儿事走开了。”她心里一团乱。
“我在恒中的楼下等你。”
“今天恐怕……”
“你有事?”
“嗯。”
他也没继续问,只说:“那我自己去医院。你不要太晚回去。”
简银河放下手机,转过身却看见溪文站在她身后,“溪文……”
钟溪文直直地盯着她,脸上的苦涩是欲醉未醉的。他抚了抚她凌乱的几缕发丝,然后手就停在了她的脸颊上。她看着他,什么也没说。气氛在彼此相对的凝视中升温,变得逼人。很久没有这么靠近了,她也太久没有对他这样顺从和充满柔情,钟溪文觉得自己被某种东西催发了,在她刚要叫出“溪文”两个字的时候,他用嘴唇堵住了这两个音节。
简银河试图推开他,却已经身不由己。醉过的溪文,让她一瞬间想****。她闭上眼,没有主动迎接他的吻,也不再抗拒。她在他的轻柔中,感觉出他的克制。
不知过了多久,溪文放开简银河,“我爱你,简银河。”
她心里重重地往下一坠。他似乎没有跟她讲过“我爱你”三个字。即使在很早之前,在他们曾经朝夕相处的时候,他也没讲过。他今天讲了,仿佛再没机会讲出口似的,讲得那么认真。
“溪文……”她除了叫他的名字,再也说不出什么来。
“我真的……特别爱你。”他眼角漫出一点儿泪光。
简银河鼻子一酸,眼泪就又跟着出来了。溪文再抱住她,抱得更紧。他想今晚一直抱着她,就一晚,什么都不做也好。他没想到今晚还能见到简银河,借着些微酒意,他才敢对她说爱和想念,才敢吻她,他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出息。但酒意还不够,还没有醉到那种可以不顾一切的程度。
“银河……”溪文紧紧皱着眉,“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去管……我只想要你。”他醉后像个孩子,说话也像孩子,可以任性地跟她讲“我只想要你”。
“溪文,你该有自己的幸福。”简银河尽力让自己保持笑容,心里却是苦的。他们之间其实不复杂,她早就放开了手,只等他也放开,一切回到零,会有不同的开始。
“银河……”
“我送你回去。”简银河说。
溪文默然地看着简银河拿了提包,又把他的外套放到他手上,打开了包间的门。他知道是该走了。她一向活得比谁都明白,她的人生里有太多的考虑。他甚至觉得有时候她像男人,他像女人;她清醒地看透现实与时间,他则只想要“现在拥有”,所以奋不顾身,无法甘心。
七八点钟的夜晚,有风吹得人发凉。钟溪文走过去把自己的西装披在她身上,她只回头望了一下他,没有什么表情,接着又转过去盯着路口。他忽然感到,刚才的拥抱和吻,在她那里已经是一次结束他们关系的仪式。
车来了,她先坐了进去。等他进去,她就把肩膀上的西装还给他。司机问他们去哪里,她报了他家的地址,他却说要去他的公司。
“我不想回家。”他说。
“那去你公司吧。”
一路上简银河始终面向车窗外。溪文没有打搅她,他心里很空。
有几次,他轻声叫她:“银河。”
她却只微微把头侧了侧,又转过去看着窗外。
车子在路上堵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他公司的楼下。她没下车。他下车的时候,她对他说:“再见。”像老朋友一般。
那辆车在街角转个弯,不见了。钟溪文站在晚风里,完全清醒了。他忽然有种感觉,他们之间是要永远“再见”了。他在楼下站了很久,上楼的时候,接到简银河打来的电话。
她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才对他说:“溪文,保重。”
“我……”
“以后不要再见了。”她对着他讲不出来,只有在电话里才能够更决绝一点儿。
“银河……”
他话没说完,那边已经挂了。
第十二章 负隅顽抗
简银河回到枫林绿都时,夜已经深了。
周围除了几家西餐厅还在营业,其他都关了门。那扇十六楼的窗户亮着暗橘色的灯,灯光在夜雾里显得稀薄。
简银河进屋的时候,看见纪南坐在沙发里,满屋子充溢着沙哑老男人唱的爵士曲调。
他看她一眼,说:“回来了?”
简银河点点头,“我先上去。”
“陪我坐一会儿吧。”他看看身旁的沙发。
“我今天有点儿累。”她是心累,刚刚跟溪文道别,头脑拥堵不堪,她现在没有力气思考和面对。
“那你早点儿休息。”
简银河回了房间就把自己扔在床上,不争气的眼泪又流下来了。这一次,她决定对溪文好一点儿,对自己好一点儿,完全斩断,不留后路。
在回来的车上,她接到羽青的一个电话。羽青问她:“你还爱他吗?”她竟然答不上来。他是她的旧爱,也许永远都是。但是“旧”到哪种程度可以忘记?旧爱也可以旧到发酵心酸的程度,总在夜梦里狭路相逢。
不知躺了多久,她听到一阵敲门声。
她开了门,看见纪南站在门口,手里抱着一张毛毯。
“今晚降温。”他把毛毯递给她。
她抬眼看看他,说了声“谢谢”。
“你不舒服?”他注意到她红肿的眼圈。
“没有。”她转身把毛毯放在床上,他跟了进来。
“你确定你没有不舒服?”他眼里的担忧是真切的。
“真的没有。”简银河勉强一笑,“就是有点儿累。”
“你常常硬扛。”他不顾她的躲闪,伸过手去摸她的额头。他眉头皱起,“是不是又熬夜了?”
“纪南,我没事。”她受不了他的体贴和担忧。
“那你好好休息。”
“纪南……今天,真抱歉。”
他淡淡地说:“没什么。”其实不用她说,他也知道一切都因为钟溪文。她临时有事,是因为钟溪文,她的憔悴必然也是因为钟溪文。他虽然不明白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钟溪文对于简银河,要比他纪南深刻得多,不用想都知道。有时候他也觉得有点儿累,但他仍旧没有过放手的念头,他不相信任何一个除他以外的男人,可以给她足够的呵护跟安全感。
“我明天去医院看伯父。”
“你好好休息,其他的不要操心。”他说完正要走,却突然转身,犹豫了一下,“住在这里……会不会让你感到很委屈?”
简银河一怔,她没防备他会这样问。她摇摇头,“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对于你,始终是一场交易,对吗?”
她看着窗外,不置可否。
他在她旁边坐下来,吐出一口气,看着她,“那……你还恨不恨我?”
她转过脸来,“我很感激你。真的。”
他苦笑一下,“觉得欠了我?”
“是。”她顿了一下,“欠了很多。”
“但我不要你还。”他忽然觉得自己一直在包容、在压抑,他在努力让她感知他的感情,他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她才会感知并接受。
“我能做的,我都会去做。”
“包括……”他心里想的是“包括爱上我”,说出口的却是,“包括嫁给我?”
她先是一愣,随后转过头垂下视线,没有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也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我知道你做不到。”
他站起来走出房门,关上门的时候对她说了一句“好好休息”。
简银河重新躺在床上,听见客厅落地窗的窗帘被拉开的声音。纪南常常在晚上去那里抽烟。他们已经不止一次像现在这样,对着不同的窗户,对着同一片夜空,各怀心事,跟时间负隅顽抗。
她羡慕有的人,一生无爱,所以少受很多苦。
她决定回家里一趟。
那天是周六,她去医院看了纪学远。听说她要回老家,纪学远立刻要给纪南打电话,让儿子送她。简银河连说不用了。纪学远俨然把她当作了未过门的儿媳妇,而且越来越拿她当一家人。她只好把这个角色演得更彻底。
她回到枫林绿都,打算去潘奕夫的花圃买一束花带回去。她实在想不起来带什么回去,只好买花。过了太久过分实际的生活,她发觉自己居然越来越缺乏诗意,该买什么样的花,一点儿主意也没有。
花圃的小妹是新来的,根本也不懂,对她说:“我去叫我们老板过来给您参谋参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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