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真在电梯里站了很久,最后才走出去。
而办公室里,程陆扬冷着一张脸立在窗前,因为楼层太高,从窗口看下去,人影只有一个小黑点那么大。
以往他会让方凯把秦真送回去,然后开车回来接他,可是今天方凯又因为母亲的身体不好请假了,就连程陆扬自己也得坐出租车回家。
墙上的时钟发出轻微的哒哒声,极有规律,程陆扬烦躁地扫了一眼,发现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
La Lune虽然位于市中心,但是这条街算是大公司云集的商业街,这个时间几乎大家都下班了,街上的人少得可怜。
想到那个女人家住二环路以外,偏僻得就跟偏远山村似的,他站在原地阴沉了将近一分钟,这才抓起桌上的手机和钥匙走出办公室。
秦真很生气,走在空荡荡的街上有种孤魂野鬼的感觉,这个点公交车也下班了,偏偏这个地方又不好打车。
她想快点走到人多一点的地方去,于是选择了从一条比较宅的巷子往另一条热闹的街穿过去,谁知道意外就发生在这时候。
秦真走得很快,毕竟是小巷子,哪怕有路灯,一个人走着也怪可怕的。
结果走到三分之一的地方时,身后忽然有人飞快地冲了过来,一把抢了她手里握着的手机,然后朝着出口不要命地奔去。
一个月前在雨夜昏倒那天,秦真才刚丢了旧手机,现在这个是她牙齿都快咬碎才狠心买来的NOTE 3,想着业务需要,买个破手机屡屡送修还不如一次性换个好点的。
眼下被人抢了,秦真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想也不想地就朝着那个戴帽子的人追了上去,嘴里大喊大叫着“抓小偷”。
那人也给她吓了一跳,跟了她一段路,见她一个弱女子,想着抢了手机她大概也是没勇气追上来的,于是瞧准了时机就下手。谁知道她不要命地追了上来,嘴里还可劲儿嚷嚷着。
出了巷子可就是人群热闹的中心街了,万一有人狗拿耗子,说不定他就栽在这儿了。这么想着,那个男人倏地停住了脚,回过头去看着朝他跑来的秦真。
秦真倒是不知道他为什么停下来,谨慎地停在离他几步以外的地方,凶巴巴地吼道:“把手机还我!”
男人笑了,“还你?你做梦呢?”
声音粗哑,棒球帽压得低低的,阴影遮住了面容。
那个手机几乎花了秦真一个月的工资,她心疼又气愤,瞧着手机被他握在手里,想也不想就冲过去抢。那男人没想到她这么大胆,居然被她扑了个措手不及,险些叫她把手机又抢回去。
秦真对着他又打又踢,铁了心要抢回手机,嘴里一个劲喊着救命。那男人一见巷子另一头有人跑来,心里也是又惊又怕,霍地从裤子口袋里拿了把水果刀出来,恶狠狠地要秦真滚蛋。
秦真重重地踹了他膝盖一脚,死咬着嘴唇一把夺过手机,然后转身就跑。哪知道那男人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领,恼羞成怒地挥刀而下。
转身的时候,秦真尖叫一声,却在一瞬间看见了已然跑到她面前的程陆扬,千钧一发之际,程陆扬也顾不得那么多,将她朝身后猛拽一把,替她免了挨刀的劫难。
然而事情没完,一刀没扎中,眼见着还来了救兵,歹徒火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朝着程陆扬重重刺过去。程陆扬又不是超人,也没练过武,一个躲闪不及,下意识地举起右手挡了一下,于是一身古怪的闷响,那把刀子插进了他的手臂。
歹徒在他的吃痛声里拔出刀子就跑,秦真慌了神,尖叫着问程陆扬怎么样,也顾不得歹徒如何了。
昏黄的路灯之下,程陆扬的手臂往外汩汩渗血,白衬衣被染得鲜红一片。虽然看不见伤口,可光是看着刚才歹徒那一下子也知道他伤得不轻。
秦真都快哭了,这个时候才知道害怕,颤着声音问他有没有事。
程陆扬简直服气了,没好气地冲她吼道:“哭个屁啊哭?刚才为了个手机跟歹徒拼命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哭?”
他的手臂简直又麻又痛,还能清楚地感觉到温热的液体飞快地往外流逝。在秦真茫然失措的反应里,程陆扬扭头往巷口走。
“你去哪儿?”秦真哑着嗓子跟个无头苍蝇一样跟了上去。
“医院!”程陆扬咬牙切齿,“有的人想看着我失血过多而死,我偏不顺她的意!”
程陆扬招了辆出租车去医院,秦真十分乖巧地跟了上来。
挂号的时候,秦真急急地追上去,“我来吧?”
程陆扬没理她。
挂完急诊进去拍片的时候,秦真又扒拉着门框问他,“要我陪你吗?”
程陆扬把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医生说伤了筋骨,得立马处理伤口,然后打上石膏,秦真急得不行,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程陆扬不耐烦地吼了句:“来个人把她拖出去成吗?在这儿看了碍眼!”
进医院的时候是九点半,等到程陆扬从治疗室出来时已经是十一点半了。
苍白的灯光下,秦真抱着手臂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表情极为不安。听见脚步声,她霍地抬头朝他看过来,在见到他包得跟粽子似的右手之后,眼泪汪汪地站起来。
程陆扬几乎以为下一秒她就要哭出来。
认识她这么久,要么看见她忍者神龟的一面,要么看见她女超人似的跟外卖小哥或者歹徒宁死不屈地搏斗的场面,何曾见过这副小女人的委屈模样?
程陆扬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一米六左右的矮个子女人,长得清秀漂亮,眼睛很大很亮,会让人想到小时候玩的玻璃珠。要说惊艳,其实也没有,顶多是清秀佳人,身子还瘦不拉几的。皮肤苍白而不够红润,看着像是很久没晒过太阳。
要不是她这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他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强烈地意识到,原来这家伙也是个女人!
也许是骨子里的雄性基因作祟,程陆扬微微一顿,脸色没那么难看了,只是凶巴巴地问她:“你摆出这么一副‘友谊地久天长’的表情,我是要死了还是怎么着?”
秦真亦步亦趋地走到他面前,低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他抱着纱布打着石膏的手臂,眼里闪烁着亮晶晶且可怜巴巴的小星星。
程陆扬直觉她要安慰自己感谢自己,于是已经做好了接受这一枚好人勋章的准备。岂料秦真确实委屈地开口了,出口就是一句:“蚊子好多,我被咬死了……”
她居然是因为这个才露出这种表情的?!
“!!!”程陆扬怒极反笑,“要真把你咬死了,简直是喜大普奔!我一定申请给它评个见义勇为为民除害奖!”
然后转身就往药房走。
秦真欲跟上去,结果被医生揪住了,“诶!那个小姑娘,你过来一下!”
“啊,可是我朋友——”她指指程陆扬,想说自己是跟他一路的。
“我知道那是你男朋友,看你那要哭要哭的表情就知道了。”白大褂医生朝她招招手,“过来一下,我把养伤期间的注意事项跟你说一下,你男朋友是去拿药的,别怕,他跑不掉!”
“……”你怎么知道他跑不掉?残的是手又不是脚。
可程陆扬是因为她才受的伤,秦真没法子,只得就这么让人误会着,跟着医生走进办公室。
☆、第17章
程陆扬用还没残废的左手拎着一堆药走回刚才的地方时,看见办公室内,秦真正规规矩矩地坐在桌前听医生讲话。她甚至拿出随身携带的记事本,十分认真地做着笔记。
医生说:“绷带不许解,平常就得这么挂在脖子上,免得又牵动了筋骨。”
秦真很乖地点头,一笔一划记上。
“这期间可能会有点疼,要是病人忍不住,你就哄着,绝对不许他提前拆石膏!”
提行继续记。
“因为伤的是右手,日常生活里的很多琐事儿可能做起来都有点麻烦,比如洗头洗澡。这几天天气还不算热,尽量克服一下,不要洗澡。往后走天气热了,你就替他仔细点擦擦身子,实在要洗澡也得注意不能碰到水。”
提笔写到一半,秦真愣住,抬头张着嘴望着医生。
医生接触到这样的表情,微微停了下来,“怎么,有问题?”
秦真摇摇头,又继续做笔记,想着到时候可要把注意事项通通给方凯看一遍才是。
程陆扬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看着她认真埋头做笔记的姿态,微微有些走神,然后走到了大厅中间去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