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亦然手上劲道加重,面孔也变得异常扭曲:“你找到新的依仗,自然不屑我这个旧人。说来说去,你也不见得有多高尚。”
“趋利避害是人性本能,而你如今则是反其道而行之,不觉得可笑吗?”舒珮话音落地,边上的树后传来零星的掌声,跟着响起孟欣讥讽的笑声:“他这种人到死都不会明白,你又何必说这么多。”
方亦然眸光微闪,扭过头狠狠瞪着从树后走出来的孟欣,骂道:“你跟踪我们?”
“跟踪?”孟欣再度击掌大笑:“方亦然,你也太把自己当根葱了,今天跟踪你的人,又何止我一个?”说完不给他反应的机会,猛的加速冲过来,一下子将他撞开。
舒珮趁机收回手,身体被孟欣带着,趔趄摔到草地上。这时数个保镖从暗处冲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方亦然制服在地。
心有余悸的从地上爬起来,舒珮见孟欣似乎摔得不轻,赶紧去扶她。惊魂未定的喘了一阵,冷不防身子又被人拉住,转瞬落入熟悉的怀抱。
抖着手抚上住贺子安的禁锢在自己腰间的手臂,一颗心起起伏伏,直至落入实处。
先前散开的同伴从树后依次步出,面色从容又镇定。舒珮靠在贺子安身上,隐约感觉到他的身子在发抖,心中更觉内疚。其实这个计划从始至终,他都在反对,所幸自己没有演砸。
警车无声无息的开过来,方亦然的手被铐住,愤恨回头怒骂:“15年后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15年?方亦然你别太天真了,越狱不是玩笑,而且私藏毒品,怎么也够你在里面呆上一辈子。”说话的人是孟欣,舒珮震惊不已,扭头疑惑看她:“毒品?”
孟欣点头,慢条斯理的拍拍身上的草屑,行至方亦然面前站定,脸上再次浮起讥诮又鄙夷的笑:“你大概不知道,从尊创被收购你就是别人手里的一颗棋。更不会知道,此次人家帮你越狱的真正目的,不过是想找一个又蠢又自以为是的替死鬼。”
“你什么意思!”方亦然大怒,然而却被警察制服,无法动弹。
节奏明快的电子舞曲,从舞台的方向清晰传来,冲散了林子里的压抑气氛。负责前来抓捕逃犯的警察,完全不给方亦然继续说话的机会,直接押进警车。
片刻之后,陆续有警察带着警犬,从湖边码头的方向快步走来,领头的那位一脸喜色。
一直没有现身的贺子鸣,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上前与那警察交谈,跟着回头招了下手,带着王锐随警车一道离开。
舒珮安下心,回头跟贺子安说了句话,得到允许后将孟欣请到度假中心的办公室。
房门关上,外间的纷繁热闹统统被隔绝,两人面对面坐下,默不作声。
许久,舒珮笑着把玩自己的手指:“谢谢你刚才又救了我一次,工作的事有着落没?”
孟欣面无表情,似不太愿意示弱。
舒珮也不勉强,毕竟曾经有过那样的过节,突然之间坐到一起心平气和的讲话,多少都会不适应。
就在她以为孟欣不可能会开口,却听她低低的说开:“你肯借钱给我,我非常感激,不过我想我们这辈子大概做不了朋友。”
“我没想过和你做朋友。”舒珮轻笑,脸上的表情极其诚挚:“那天若不是你提醒,兴许我现在已经是家破人亡,还有刚才……至于那笔钱,就当是我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别还了。”
“财大气粗就是好!”孟欣直觉被人看轻,口气酸得掉牙:“你放心,钱我一定会还。”
舒珮笑着摇头,起身走到门后,忽然又说:“年轻时爱错人没什么大不了,何况你已经报复了他。不过,若是一味活在压抑的情绪里,下一次未必会有人会继续雪中送炭。”
孟欣呼吸一顿,细密的羞耻感迅速在心底蔓延,慢慢垂下头去。
拉开房门,舒珮踏着满地缤纷的光线,直直走向几步外的男人,牵着他手一起观赏璀璨的烟火。
曹公在红楼梦里写王熙凤,说她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而误了卿卿性命。这话套在李亦儒身上,大概也算得上是最好注解。瑞扬的起家原就招摇,但凡收敛一点,对hurricane来说也是个不可轻视的对手,偏偏喜欢自爆其短。
舒珮陪着贺子安从刑警队出来,迎面撞上杭栩宁费力地推着一个人,在雨棚的斜坡上进退两难。再看那轮椅其实是电动的,车上的人只需摁下按钮,要上小小的斜坡,根本不是难事。
贺子安避让一旁,并没有要帮忙的意思。舒珮紧了紧手上的力道,朝杭栩宁点了下头,迈步走下台阶。走出几步,不免又好奇回头。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是不知杭栩宁午夜梦回,看着身边的男人,再回想起那位年前被撤职双规的领导,心中可曾有过一丝悔意。
视线落到杭栩宁的后脑勺,又觉自己多事。个人的路都是个人选的,外人看着心酸也罢羡慕也罢,死了照样一把黄土掩埋。
仓促收回视线上了车,心里到底不能平静,越想越觉得男人面熟。过了良久才隐约忆起,自己刚进尊创那年,曾经和对方争过一个婚纱影楼的广告。
可那时的他,分明体态颀长,眉清目秀,端的是帅气英挺,意气风发。不过几年光景,竟像似变了个人,且看着精神也不正常。心中颇多疑惑,却都不是关己之事,种种思绪在脑海里转了一圈,渐渐散开。
元宵节一过,这年便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过完。鸣安地产在放灯活动当天,一共送出一套海景房,三套别墅,三套电梯房,无疑是新港有史以来最大手笔的奖项。好在当天的销售量也十分理想,仅一天的金额就占了去年总销售额的四成。
为此,鸣安地产在正月十八这天,趁着企业20周年庆典,特别举行了庆功酒会,舒珮悉心装扮,陪着贺子安一道出席。穆文哲和阎素素也受邀前来,这种事断然也不可能少了陈瑶和她堂哥,还有陆一飞、向晨。
鸣安的员工不少,加之又请了市里的一些领导,以及商界的大佬,会场里衣香鬓影热闹非凡。稍后,市领导与商界大佬被请去贵宾厅,贺子鸣代表管理层亲自开了香槟,酒会算是正式开始。
贵宾厅里的男人们都忙着结交,舒珮连同另外两女人当了片刻花瓶,偷摸躲到角落里吃着点心聊八卦,倒也不觉得无聊。谈笑间,贺子鸣端着一杯香槟过来,恭恭敬敬道歉。
正经八百的样子让舒珮唬了一跳,余光见贺子安正笑着往这边望过来,只得闷头喝完手里的白水,笑说:“子安胡闹,大哥你怎么也跟着他闹。”
“那天我确实说得过分。”贺子鸣的语气很淡:“爸妈这边暂时走不开,北京气候不比新港,到时还得麻烦你多用心照顾他。”
舒珮点头:“妈说一家人不讲两家话,我那天脾气也不好,你别往心里去。至于子安,我一定会将他照顾得好好的。”
正说着话,贺子鸣忽然定定望着贵宾厅的大门,眸色黯淡。
舒珮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一名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女孩,穿着一身剪裁合身的湖蓝色的小礼服,体态婀娜的往里走。女孩五官端正,面相饱满,眉宇间隐约流露一股凌厉之感,自信张扬的气质令人过目不忘。
回头望向贺子鸣,他已经一言不发的迎了上去。舒珮坐回沙发,立即好奇打听。
阎素素和陈瑶都认识,还笑话她自从有了贺子安,就两耳不闻窗外事。舒珮从她们二人交口称赞中,得知此女名宋琪,是鸣安新请的法律顾问,经手的官司只赢不输,在新港司法界名气极大。
表达完自己的钦佩之意,舒珮忽然想起张雪秋开庭公审时,请的好像也是女律师。
再往后想,郭晓自杀后,那位血洒attendre的女孩主动撤诉,承认那天正好是她服用打胎药的第三天。两件事凑到一起,心里顿时起了疑。
一念至此再无心思八卦其他,晚间酒会散了席回到荷塘,不依不饶的抱着贺子安的手臂,打破沙锅问到底。
贺子安让她缠的没办法,简单说了原委。舒珮待他打完字,随手将平板丢到床头柜上,萦绕脑海一整晚的猜测得到证实,身子不由自主的覆上去,脸贴着脸轻声道:“我爱你!”
贺子安双手环住她的腰,嘴巴一张一合,无声回应:“我更爱你……”
出了正月,天气渐渐回暖,雨季也随之来临。风范迁址、上市一事,再度被提上议程。贺子安的工作日渐忙碌,只是依旧甚少出现在风范,倒是陆一飞和向晨两个常来,一个只要出现必定黑口黑面,另一个则是桃花不断。
公司里八卦再起,未婚适龄的同事讨论那两个男人之余,偶尔也会问舒珮,怎么不见她找男朋友。舒珮一概笑之,丢下一句我已经结婚,堵了众人的嘴,也阻了明里暗里对她表示好感的男同事。
至于attendre店里的事,舒珮几乎全权交予美亚和小琪,只在周末例行盘账。这两人跟了舒珮多年,忠心不说,店里的新品花样,比她自己管时还要多,另外又推出了搭配果汁的糕点饼干,生意红红火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