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曲靖天凝重地说,“可以肯定,常笑是自杀。为什么自杀,找出这个原因,果果就能清白。”
但接下来的情况却让曲靖天陷入泥泞,他们得到的常笑的各种资料,并没有什么问题,无法证明常笑有自杀心理倾向。
这时报上登出了常万里之孙女常笑的死亡新闻,连带出叶果果这个手握刀柄满手是血的嫌疑犯。紧接着六年前常笑伙同人打掉叶果果肚子里的孩子的事情又被翻出来,于是很多人认定叶果果六年后为孩子报仇来了。
这下,人证,物证,杀人动机,全部明确,一时间,满城风雨,草木皆兵,将叶果果推到杀人凶手的绝径。
曲靖天黑着一张脸,在他面前,放着一大堆资料。
“难道是因为常笑偷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常万里对果果的态度让常笑觉得不公平、愤怒,突然之间产生出死的冲动?”齐国分析。
莫非凡摇头,“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常笑死前不会这么平静,她会愤怒会激动,甚至反扑,但果果见到的就是,她毫无惧意地将刀尖准确无误地刺了进去,临死前没有痛苦。”
曲 靖天冷哼一声,“那就是这资料有问题了!这资料看起来没有一点问题,更能说明它有问题,因为常笑性格本身有问题!而现在,近几年来的资料都显示常笑和正常 人一样,出狱后安居在家,与常万里一起生活,经过四年的改造教育后,她变得平和,温顺,深居简出,与世无争。很明显,我们得到的这份资料被人为地整理 过!”
莫非凡点头,“常笑也有可能因为入狱、母亲去世、父亲出职,又皆因丑闻而造成厌世情绪,在得知叶果果将回归后,这种情绪被 无形提升,然后选择自杀,这是有可能的,但是,她这种厌世情绪必定也经常流露在日常生活中,常家人不可能不知道,不然,常万里也不会将她拘在身边多年。所 以,这份资料,我也觉得来源不可靠。”
“问题是我们现在找不到有用的证据,目前的传言和对方已有的证据都对果果很不利。”
莫 非凡倒也不是很急,“传言倒不怕,不具有法律效应,证据也不算什么,两位证人所看到的只是没入常笑胸口的刀柄在果果手里,并没有看见果果刺向常笑。这都是 可以推翻的。我奇怪的是常家的态度,他们一直没有出现,好像在等什么。靖天,这件案子的关键就在于常家的态度。”
曲靖天沉默半晌,“我该去见见常迪夫了。”
他记得出事的前一天,他和常迪夫约在茶楼里见面,常迪夫无意间说过一句话,“笑笑毁了。”
曲靖天绝对相信,常笑有不为人知的一幕被常家掩盖。只是他不明白,常家为什么要掩盖这段真相,难道果果不认祖归宗,他们就一定要将她置于死地?或者,他们是想以这个条件要挟果果,以达成他们认祖归宗的目的?
在一间宽阔明朗的疗养院,曲靖天见到了还沉浸在悲伤之中的常迪夫。
“常先生,你可真难找。”曲靖天浅笑一声,不无嘲讽。他经过多方打听多方周旋,才找到这里来,很显明,常迪夫在躲他。
常迪夫叹口气,“你所为何来,我已是知道。我只能告诉你,常家不会拿一个女儿的命去换另一个女儿,常笑的死我和我爸爸并没有掺入半点阴谋,而我,从头到尾不相信果果会杀害她的妹妹。”
“正如你所信的,果果不会杀人,那么常笑必是自杀。她为什么自杀,常先生应该比谁都清楚,可常先生不但不为果果洗清冤屈,反而躲起来回避,另外还制造一些假信息来迷惑我。请问,这是为什么?”曲靖天冷冷问道,怒气已漫延到了眼角眉梢。
如果说常笑的死他们没有掺入任何阴谋,那么死后他查到的那些假信息绝对是常家一手布局的!
常迪夫双目蕴泪,缓缓摇头,“你查到的不过就是外人所看到的,所听到的,你相信,就是真的,不相信,就是假的。迷惑不是最终手段。”
他想起就在出事那天,父亲说的话,让他带着常笑来疗养院住一段时间,现在,他来了,常笑却走了,而在之前,她一直对这个疗养院,是多么抗拒。谁能想到,她最后的抗拒方式竟然选择了这一种,这是他想不到的,可也是他能预料的。
“你就眼睁睁看着果果背着杀人的罪名,在暗无天日的监狱呆上一辈子?”曲靖天问。
“你相信我,果果,她不会有事的。”常迪夫无视曲靖天,他的眼神落在远处,那儿,似有一张白白嫩嫩的笑脸,在欢快地喊他爸爸。小时候的常笑,是多么可爱啊,她是什么时候变样了的?他当了这么多年父亲,竟然一直没有发现!
曲靖天转身离去。
他已看出目前常迪夫不在状态,被悲伤笼罩,一下子也许走不出来,更关键的是,他手上没有决定权,他无法站出来以一个女儿的*来证明另一个女儿的清白,这一刻,曲靖天原谅了这个进退两难的父亲。
毕竟,他对叶果果,一直站在远处观看,含着渴望和亲情,并没有做出异举。真正对叶果果有企图的人,是常家那只老狐狸,是他在暗中抢前掌控了这个局。
曲靖天站常万里面前,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很厉害!
这个头发花白,皱纹满面,腰背却挺直的老人,他竟然能在常笑死后的第一时间,从悲伤里摆脱出来,抢占先机,让他陷入被动。
这种气魄,这种果断,这种手段,无不都让曲靖天佩服。这个人当初能走到副总理的位置,绝对不是运气!
“常老先生,这里没有第三个人,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不用藏着掖着了。老先生要如何才肯帮果果?”
在这历经大风大浪的人面前,任何手段和语言技巧都没用,曲靖天聪明地选择了开门见山,他不想浪费时间,果果还在监狱,在那间几平米的小房子里作困兽之斗。
常万里眼睛里精光一闪,如鹰隼一般锐利,他审视曲靖天,良久,苍老的声音说出答案,“果果回家。”
这个答案在曲靖天的意料之中,他猜想常万里直接逼果果回常家的意愿没达成,于是利用这个机会想间接逼她就犯。
“这个,我不能代她作答复。我就是想知道,果果知道老先生这一手吗?”
“她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我相信,她现在考虑之中。”常万里语气平静无波,这么个大事从他口里说出来,像是在与人谈天气。
“如果她一直不答应呢?”
“我会等她答应。”常万里淡淡地说,脸上竟浮起一丝浅笑,“我已失去了一个孙女,只有果果这个孙女了,我怎么会没耐心等呢。”
曲靖天摇头,语气很是遗憾,“老先生到底还是不了解果果,她这个人,越是逼她,越是不肯就犯,当年她宁可假死,远走他乡,也不原呆在我身边。我用了整整六年的时间才想明白,老先生今天是想步我的后尘吗?”
常万里瞥了他一眼,“步你的后尘也不错,果果如今不是跟你一起了吗?”
曲靖天冷哼,“老先生还能等六年,果果可不能在那儿呆六年!”
“小子,反正你已失忆了,不防多做做工作,你告诉她,我一直等她!”
曲靖天脸垮下来,这只狐狸,无所不用其极,竟然反策到他头上来了!
他站起来,紧紧盯着常万里,一字一句地说,“若果果愿意,我无所谓,若果果不愿意,谁也不能免强她!谁也不能!”
常万里静静地注视,一言不发,随着曲靖天稳重的脚步大步迈出,他苍老的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曲靖天回到曲宫时,意外地看见了伍元贞和杨怡都在。
宁远在陪花花玩,可花花脸上一万个不乐意,妈妈一直看不到人,听不到话,他没劲。看见爸爸回来,他直接冲上来抱住了爸爸的大腿,像小狼崽子一样嗷嗷地叫,“我妈妈呢,妈妈呢,怎么还没回来?”
“花花,我会让你看到妈妈的。”曲靖天一弯腰,抱起了儿子,手一举,花花坐到了他肩膀上。
伍元贞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掏出几张纸,指着纸对大家说,“我把从前的常笑和现在的常笑从精神、语言、脾气、行为各方面系统地作了比较,我认为,常笑犯有抑郁症。”
抑郁症?!
众人眼睛顿时一亮,似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常笑多年以来性格暴戾,喜怒无常,那时,她应该就有了这个病症,只不过被忽视了。后来事故比较多,家庭变故,环境变故,心理变故,种种因素加起来,使得她病情加大,我分析了常笑最后对果果说的几句话,里面就有无用感和无价值感。
她自责,自罪,感觉自己对不起妈妈,然后出现幻觉,说她妈妈在前面喊她。而无用感、无望感、无助感和无价值感,再加之自责自罪和幻觉,这些症状,很符合抑郁症患者的特征。”
莫非凡点头,但又摇头,“我们已查过医院和监狱,甚至警方查过常笑的电脑,都没有发现她患有抑郁症的蛛丝马迹。常万里,真是个人物,做得这么干净!”
伍元贞沉默了。杨怡也沉默了。众人都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