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欣有点失落,有点难堪。但又不得不承认,自己越来越后悔,越来越遗憾,人就是这么奇怪,捧在手里的,永远不知道珍惜,失去才知道它的珍贵。说好听了,是矫情,说难听了,就一个字,贱。
好吧,和欣承认自己有着深刻的劣根性。
但若真让她痛哭流涕,死皮赖脸拽住苏言的胳膊,或者抱住苏言的大腿苦苦哀求,她还真是做不到,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放不下自己可笑的清高和身段。再说,她也没那份自信,若真是那样做,苏言就能回头。
就怕最后,尊严放下了,还沦为笑柄。
其实以她的了解,一向言简意赅的苏言,当初能说出那么一大长串的话,就如同赤道六月飞雪一样诡异,不过,据说赤道边缘的乞力马扎罗山,就常年积雪不化。由此可见,她所纠结的,只是概率问题,而不是奇迹事件。
但,当鸵鸟久了,早晚要面对现实。既然没法改变,不如就勇敢地迎向生活吧。
她开始找事情做,老公不养她了,她需要一份稳定工作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来维持自己和社会的联系。虽然说离婚后平分的财产,足够她祖孙十八代吃喝不愁,但毕竟没有拿到手里,那就有变动可能。
于是开始在各大人才招聘会上转悠,简历也是漫天分发,随之而来的是一堆一堆各大公司的面试邀请函或者通知书。
面试,通过,不愿去。
面试,没过,正中她意。
面试,通过,放弃。
面试,不重视,睡过了……
她纯粹是给自己找事情干,一天呆在家里容易胡思乱想。终于在抽风了半个月后,收到了律师的电话。
那边的声音极为程式化,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来意以及自己和苏言的关系后,就问她:“和小姐,请问您什么时候有时间呢,我们需要当面谈下。”
她的干脆利落连自己都惊讶:“我现在就有时间啊。你来找我吧。”
正是上班高峰期,城市的交通十分拥堵,李律师愣是在十分钟内到达,敲门三声,和欣开了门。原来是一个年过半百的中年男人,金丝眼镜,西装革履。他将公文包里的文件取出,放在桌上,“和小姐,这是拟好的协议书,麻烦看一下。若有疑问,或者要求,尽可以提。”
她摇了摇头,找了根笔,看也没看,直接将协议翻到最后一页,落下笔尖。
龙飞凤舞,一气呵成。
微笑着,递过去。
李律师看样子是被惊讶到,愣了半天,还是没问出口。大概是以为她会很难缠,之前就已经做了诸多准备工作,想也正常,毕竟是财产的分配,普法栏目剧上天天都在播兄弟姊妹因为遗嘱不明而闹上公堂,夫妻情侣因为金钱利益而分道扬镳,朋友挚交因为蝇头小利而反目成仇……她的不在乎,确实有点不正常。
和欣想了想,随即轻描淡写一笑:“我相信他。”
过了五年,就算对苏言的习惯不了解,对他的人品,还是知道的。
但,人情变幻,世事难料。
上午签完协议,下午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那边声音焦急而焦躁:“小欣啊,下午下了班,无论有没有时间,都叫上苏言,回家里一趟啊。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们商量!”
要离婚的事情,和欣一直没敢跟家里讲。和鹏辉对苏言那么喜欢,若真是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她觉得自己真是没脸再回家了。
在这一点上,苏言于她保持了高度的一致,对父母都是守口如瓶,滴水不漏。
所以,挂了电话,和欣就给苏言发短信:
“我妈让我们回去一趟,有事商量。收到回复。”
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妥,已经要离婚的人,她似乎没有权利命令他做什么,思索了番,又编辑了一条:
“如果没有时间就算了,我一个人去也行。”
他的回复很快:
“下班了,我去接你,一起走。”
和欣闭眼,这样的体贴,真是让她放不下……
下班时间,和欣还在收拾,他就进了门。半月没见,他更清瘦了,颀长的身子显得更加挺拔,面孔也更显冷峻来,皮肤依旧白皙,眼神也依旧清澈。只是没有笑,无端就有一种逼人的气势。
他的表情也是严肃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先上车,到妈那里再细说。”
他还称呼夏翠萍为妈,和欣觉得暖,却又立刻觉得冷来。
真是五味杂陈。
到了母亲家,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昨晚上,和鹏辉被纪委专案组列为“双规”对象,连夜审查,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夏翠萍已经六神无主,只知道坐在沙发上哭,“我一直觉得你爸有问题,凭着央企那么些死工资,怎么可能送你去国外留学,怎么可能有那么豪华的房子做嫁妆,还有那么多钱去给女婿融资……但中蔬粮业一直效益好,我也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想来,才觉奇怪……你爸这一去,会不会就回不来了……”
和欣坐在了母亲的旁边,搂住了母亲的肩膀,头一次温柔起来:“不会,妈您别往那方面想,可能只是协助调查,或者只是配合严打而象征性地审查……不过是一晚上没回来,别这么紧张,会没事的。”
话是这么说,但她心里真的没底。
像每个被父母宠坏了的女孩一样,和欣是泡在蜜糖罐子里长大的,父母的观念一直是“男孩穷养,女孩富养”,所以,从小到大,和欣就没感受过缺钱的滋味。因为家里也富裕,她的零花钱一直是小伙伴们羡慕的数目,她的学习成绩也不错,大学之前,一直是省重点,后来出国,其实雅思差了零点几分,但出了高价,又找了中介,所以手续办得顺利。
爸爸待她,很好,是非常好。
现在才知道,这个爸爸,给了她一个优渥的条件,给了她一个接受优质教育的机会,还帮她选了一个优秀的老公。
——虽然,她没能把握住这个老公。
苏言默然听着夏翠萍与和欣的对话,从口袋里取出手机:“妈,您先别慌。我再仔细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言一说话,和欣不知怎么,就觉得心里有了底。
他转身就去了另一间房打电话,和欣一边拍着母亲的后背,一边柔声宽慰。她还从没做过这样的动作,因为母亲在她眼里,一直是任性而强悍的,凡事父亲都要让她三分。也不得不承认,她的脾气,有很大一部分,都是遗传自母亲。
别看母亲平时对父亲吹毛求疵,这也看不惯那也看不惯的模样,还是要和鹏辉拿主意,一旦到了大事上,。磕磕碰碰,唠唠叨叨,红过脸也吵过架,但二老还是共同过了半辈子。
那么多年以来,笑呵呵的父亲,就是急性子母亲的主心骨。眼下,父亲被抓了,母亲就像失掉了主心骨,什么主意也做不出来,只是在一边抹眼泪。
十分钟后,苏言从卧室走出,眉目不经意已经蹙起,放下电话,说:“和鹏辉,中蔬粮业董事长,因为涉嫌贪污,且数额巨大,被纪委“双规”,同时检察机关涉入调查,案子已经到了绿检院侦监科,后天就知道最后结果了。”
夏翠萍已经泣不成声,“结果?会是什么结果?好的,还是坏的?”
他征求一般看了和欣一眼。
和欣点头。
苏言这才开口:“送到侦监科的,通常已经证据确凿了,只等待一个批捕决定。后天决定一下,就将移送公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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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起大遥前段时间看到的一句话: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情,就是一个坏脾气的妻子,有一个好脾气的老公。
萌点瞬间被戳中,拿过来与大家分享。
第十四章 心猿意马(3)
更新时间2013-8-24 21:00:42 字数:3231
和欣问:“那现在我们能做什么?”
苏言敛了眉沉默些许,这才开口:“目前只有等。心里做好最坏的准备吧。”
夏翠萍的双眼哭得通红,和欣的心里也不好过。好在母亲哭着哭着就睡过去了,她和苏言一起将母亲扶上床,又盖上了被子,这才脱出空来。苏言指了指门外,两人便轻手轻脚地出了屋。
他给她倒了杯水:“小欣,好好休息吧。明天给你介绍一个人,再具体问问情况。”
“什么人?对这件事有帮助吗?”
“绿江检察分院副检察长,温柏之。”他浅浅笑了下,“我和他并不熟,只在一次饭局上见过。但毕竟出了事,也没有其他人可以找,那就试试看吧。有希望总比绝望好。”
和欣不由叹气。
她的神色疲惫,他不自主地就将她拉进了怀里。
苏言今天穿着一件灰白色的大衣,里面依旧是干净清爽的条纹衬衣,嘴角浅浅抿起,眉目间是流云浮水般的清朗,手掌宽阔,但手指修长,十指相扣,握住她的右手。
她没有反抗,苏言的怀抱很宽阔很温暖,和欣还能听见那安稳的心跳,鼻尖是他身上清淡好闻的熟悉味道,心里就有一种很微妙,很不想离开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