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欣根本不怕她,而是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手就往一边偏,叶溪一边哭着尖叫着,一边就与和欣扭打起来,眼看着枪就对准了和欣的肚子,叶溪嘴边一抹绝望的笑:“和欣,去死吧——!”手指尚未扣动扳机,和欣却是用尽力气掰开她的手腕,硬生生将枪抢了过来。
她两指压着扳机,眉目空洞,茫然地看着叶溪。
但和欣的眼前现出了苏言温暖的笑容,她的眼泪挂在眼睫上,冰冷冰冷。
“我可以原谅你的一切,但我绝不允许有人那样对待苏言……”
叶溪从没见过这样的和欣,满眼鲜红,惶恐了起来,“和欣,你是单纯的人,你不会的……”
突然现出了诡异的笑,“再也不会有人……欺负我们了……苏言的仇……我帮他报了……”
她一步步往前走,叶溪一步步往后退,眼看着身后就是楼梯。
和欣没有犹豫,指尖用力——
“砰砰砰——!”
叶溪额头的血溅了出来,直挺挺地后仰过去,却临死前一把拽过她的袖子,和欣挣脱不开,跟着叶溪一起滚下将近两米的楼梯。在楼梯的转角处,有一个因为年久失修而露出的尖刺钢条——
她努力去拉楼梯扶手下方的立柱,但根本够不到,身体随着重力一直在往下滚,而叶溪的手也一直拽着她,她已经能看见那个钢条上方,那铁锈斑斑的刺角,想躲过去根本就不可能,和欣的瞳孔一瞬间放大,她手力图撑住或者抓住什么,但除了楼梯整洁笔直的棱角,什么也没有,就只能直愣愣地瞧着自己的脑袋撞上去——
“小欣——小心——!”
一个人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她,手托住了她的脑袋,将她的身子护在胸前,让她蜷缩在他的怀里。但自己因为重力一直在向前滚,和欣听见了纪熙的脑袋撞上阶梯的声响,一个接一个,开始还又因为疼痛而产生的闷哼和呻吟,后面就只能听见那一声一声的“咚!咚!咚!”
等她有意识,睁开眼,纪熙撑着最后一丝气力,笑了笑。
他一手从她的手里取过枪:“人是我杀的。和你无关。”
然后闭上了眼睛。
她呆滞了几秒,耳边是唱诗班的歌声:
thilsandsnaresthatbroughtussafe.
……
历尽艰险,饱受磨难。
我今安然得度过。
蒙此恩典,赐我平安。
引我终究归家园。
……
那样执着,那样坚定,带着足够的虔诚。
仿佛能救赎一切。
但她已经得不到救赎。
因为,她杀了人。
第五十八章 天堂悬崖(3)
纪熙已经昏迷过去。
和欣立刻爬起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立刻就拨打了急救中心的电话。
对方问清了地点和受伤情况之后,告诉她:“好的,我已经做好了记录,十分钟内你那边最近的医大附属二院就会到达。请您不要着急。”
她平静地道了一声:“好。”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她慢慢地靠着墙,看着纪熙的轮廓。
面前的这个男人,继承了苏家的良好基因,长相也是俊俏的很。平日里衣服都很时新,也很舒服,今日的追悼会,却穿了一件素净的亚麻衫,黑色的裤子,有些修身,更是显出那漂亮笔直的大长腿来。若说纪熙是美男子,是绝对不为过的。
他为了她,做了许许多多的事情。他忍受了她的坏脾气,忍受了她的心里一直是苏言,忍受了她一直给他带来麻烦不断,甚至还给了她婚姻,给了她爱情,给了她包容。
就在这个时候,都要替她顶罪。
她怎么能?
她并不是没有心,就是因为他太好了,她才不能再去接受他一再的付出。
因为她要不起。
幸福太美好,她承受不起。
大概是先前的绑架,让大家对枪声有了免疫力,又或者是唱诗班的声音太过宁和,大厅里的悼念者谁都没有听见刚才后台那三声撕心裂肺的枪响。和欣起身,慢慢地打开了门,看着外面的场景。
细碎的灯光,白色的帘幕,还有穿着素净的人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沉痛。
很多年前,也是这样沉静的礼堂里,她送走了自己的母亲。送走了世界上最爱她的那个人。
现在,另一个,最爱她的人。也走了。
她孑然一身。所有的一切天崩地裂,整个世界都离她而去。这个城市的夏天,干燥地让人无所适从,外面的太阳灼热得仿佛能把一切都烤干。而这个房子,阴沉沉,地上还淌着一地的鲜血,就如同电视里那些案发现场一样,狼藉而疮痍。
和欣最终还是按下了父亲和鹏辉的电话,却无人接听,她等了许久。这才留言:
“爸爸。是我。您还好吗?身体还好吗?我是小欣……”
顿了顿。眼泪终于从眼眶落下来,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哭腔,平静地说下去:
“对不起,我一直没有尽到一个女儿应尽的孝心。都是我不懂事。我不懂您的苦心,您的眼光没有错,苏言是一个好小伙子,只是我一直有眼无珠。不过,他去世了,您知道吗?”她停了一会儿,笑了笑,“总是有那么多的悲欢离合,让人觉得悲伤。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天冷了要加衣服,烟就少抽一些,您口味重,以后吃饭一定要尽量清淡一些,一定要好好的……”
“爸爸。我爱你……”
她的眼泪落在触屏手机的屏幕上,屏幕突然就闪着亮了一下,然后就又黯淡了下去。
因为先前的事故,礼堂之外还是有特警把手,警笛也一声接着一声在响。
她转身,从纪熙的手里抠出那把枪,放在口袋里,然后起身。
外面的烈日一下子灼过来,十分刺眼。
她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
没有人知道,苏言走的那一天,她其实就站在病房的门口。
白天接到了一个未接来电,只响了一声,那么轻,来自一串陌生的号码。
她再打过去,就已经是无人接通了。
其实她早已经急得满嘴溃疡,因为长时间的心神不宁,晚上睡不着,而导致她内分泌紊乱,脸上也起了许多的痘。但她一看这那串陌生号码,就如同触了电一般,浑身一凛,什么也做不了。她给纪熙打电话,问苏言的情况,问苏言的住院地址,纪熙却守口如瓶:“小欣,不是我不告诉你。是他说了,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你……”
给戚嫣打电话,戚嫣也不讲,给张钧涵打电话,张钧涵也是讳莫如深,她甚至连苏小妹都找了,但小朋友就更不可能知道她苏爸爸的下落。
没有人知道,那天她是怎样找到的那家医院,她又是怎样在打不到出租车的半夜,找到的他的病房。她就站在那样黯淡的走廊角落,听着里面的声音,那么静,那么静,他的喘息那样急促,神智也已经不甚清楚,只有旁边的仪器,发出不规律的声响。
他就躺在病床上,旁边守夜的纪熙,也已经睡着了。
和欣背靠着走廊的墙壁,她觉得心疼。
苏言已经病成了这个样子,那么瘦,甚至俊俏的脸,都变得有些嶙峋,雪白的被子盖在身上,仿佛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子。
旁边的吊针还挂着,他的手也已经是皮包骨头了。
过了一会儿,有医生擦过她的身前,进了病房,纪熙也醒了,问医生:“怎么样了?”
医生说:“白天醒得那次,太短了,也没办法做检查。光吊营养液也不是办法,何况,每天的透析,将血液里的营养也全都过虑掉了,他再这样一直昏迷下去,恐怕没几个小时了。你们做好准备吧,就今天或者明天了。”
纪熙低下头,轻轻哦了一声。
和欣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
苏言都已经成这个样子了,他又是怎么给她打的电话?
她不敢进去,害怕惊动他,害怕听见他说的那句,最怕看见,她的眼光。
整整一晚上,就坐在走廊的地板上,望着天花板,睁着眼睛,过了一夜。
最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曾撑不住,短暂地睡了过去。又是做了梦,梦见苏言过生日,虽然那五年的婚姻里,她从没记住过他的生日,但他也总是不生气。常常拍着她的脑袋,叫她:“笨丫头。”但梦里,她记得了苏言的生日,她买了花,买了酒,还去麦趣尔西饼屋买了慕斯蛋糕,买了蜡烛,她还去了世纪莲华,买了西装,她还记得苏言的品味。还记得他的尺码。还给他买了一件五位数的衬衣。抱着这么一大堆东西,开着他送她的那辆奔驰迷你。
去给他庆祝生日。
可路途那么远,那么远。
终于到达,她点上蜡烛。放下鲜花,看着照片。
触摸到的,却只有冰凉的墓碑。
她跟苏言说了那么多那么多的话,但她眼前,只有冰凉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