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她取代不了我的位置。毕竟我与孟初寒有过那么多回忆,我们从小就在一起玩。我每天坐在门槛上等他,等着和他一同上学。秋天的时候,我们狼狈为奸,去偷隔壁老爷爷家树上结的柿子。我喜欢吃柿子,所以孟初寒总会将最大最红最甜的留给我。在学校里,我们总会在课间一起去小卖部买零食。
还记得我第一次月经来潮,吓得躲在厕所里直哭,不敢回家,是孟初寒冲进女厕所,脱下自己的校服罩在我身上。他明明那么瘦,可校服穿在我身上却很大,都快到膝盖了。他不顾小卖部阿姨诡异的眼神,给我买卫生棉,告诉我如何使用。是他笑着安慰害臊的我:“昔南,别怕,女孩子都会这样。以后你会越来越漂亮,会有更多的人喜欢你,知道吗?”
他因为调皮被老师留堂,是我抵着饿在学校里陪他。我帮他写作业,帮他补笔记,帮他应付那些不知天高地厚向他表白的女生。我害怕的时候,他总会陪在我身边。孟初寒从不会让我哭,他说,昔南,从今以后,我绝对不会让人欺负你,不会让你哭。我睁着泪眼问他:“真的吗?”他笑,好看的眉眼扬起,看起来孤傲不羁,可对我却是温柔:“是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这样的一个孟初寒,怎么可能为了一个林子安而舍弃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不管他交多少女朋友,她们都不及我重要。是的,没有人比我更特别。
可是林子安当真和那些女生一样吗?她那么美好,那么纯洁,她甚至不顾闲言碎语和我做朋友。她会和那些人一样吗?我开始害怕。
我没有接受林子安的求和,我选择放弃,放弃那段真挚的友谊。在我看来,那是一种背叛,不管是林子安还是孟初寒,都背叛了我。林子安背叛了我们之间的友谊,至于孟初寒……那更难原谅。他明明知道,他是我的一切,他明明知道,何昔南只有他孟初寒了。他竟然和我最好的朋友恋爱,还当着我的面接吻,多么荒唐可笑!
我的报复几乎是毫不犹豫,即便是事后,我也没有半点悔意。现在想想,如果可以,我定然不会那样。早知道我和孟初寒会是这种结局,我一定不会那样。我想,我大概会和很多女性一样,将所谓的爱埋在心底,默默地陪在他身边,做一个红颜知己,做一辈子好朋友。也好过自此两地相隔,相见如仇人,恨不得剜了对方的骨血。
之后,我才明白,就算没有我,林子安和孟初寒也不能够走到一起。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林子安所处的环境不允许。也只有我,会为了孟初寒,不顾一切。他不在我的世界里,我会力排众议地,拼尽全力地融入他的世界,他的生活。
高中毕业典礼那天,我偶然遇到林子安。她似乎知道她和江寒上床的事与我有关,可却表现得极其淡然。她不恨我。那双美丽澄澈的瞳孔中反而折射出一种怜悯的神采,她朝我笑,陪我一起走出校门,一起走到公交站台。我们在那里分手,有时放学我们一起走,也是在这个地方分手,她坐二路车,我和孟初寒坐十路车,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上车前,她对我说:“昔南,祝福你。”
我一声不吭,也不知是被风吹得还是怎的,眼睛难受得很,径直上了车。我得到了孟初寒,就已经拥有了整个世界,不管你祝福与否,我都会很幸福。
夏日晚霞很美,她站在夕阳的霞光中朝我挥手,像是在告别那段疯狂的青春时光。我咬住唇,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有乘客朝我投来异样的目光。我视而不见,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直到回家后,遇见站在院门前等我孟初寒,再也忍不住,抱着他失声痛哭。只有孟初寒,能够让我卸下一身盔甲,崭露鲜血淋漓的内心。
上了大学,我不再有朋友。与人相处都带了些芥蒂,我与他们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不过于生疏,不过于亲切。
从此,我不再有朋友。真的一个也没有。
周一早晨,陈晓飞请了病假,没过来上班。我做完手头的工作,准备去楼下食堂吃午饭,却被通知部门要在公司对面的玉台水庄聚餐。毋庸置疑,是凌远的决定。自这位总监过来,我们部门比往前融洽团结了不少,就连聚餐的次数都翻了几倍。其实凌远本人并不喜闹,大多聚餐,他都是看着大伙儿闹腾,以一种局外人的姿态,真是奇怪。
我胃口不好,吃了几口便以有事要忙为借口退了席。我去洗手间补完妆,准备去公司。可刚走到路边,就有一辆黑色卡宴忽然间停下。我看了下车牌,并不是我认识的人,却见车窗摇下。冷艳贵气的面孔我再熟悉不过,愣了半天,终究还是叫了声“伯母”。孟母冷哼一声,一副不予理睬的模样,我觉得莫名其妙,准备离开,又被副驾驶位上下来的黑衣男子拦住。高大的男人做了个请的动作,我回头看到有同事相继从餐馆出来,免得招人嫌隙,坐进车中。
终归还是有些心虚,面对这个女人,我总是硬不起性子。我说:“请问有什么事?”孟母没有看我,从包中拿出一张红色的卡片放在我手中:“这是欢欢的结婚请柬。”我一滞,很快意识到这个聪明的女人多半已经知道我与徐朗的关系。几乎没有思考,我下意识伸手接过请柬翻开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也猜出她接下来要说什么话。
“欢欢那孩子没心眼儿,从小就拿你当姐姐看,就连结婚也不忘了你。按理说,以你那样的家世是没有资格出席,但毕竟你们也是打小儿一起长大。我希望,你别乱惹事。”她瞥了我一眼,那种眼神就和很久以前一样。我觉得好笑,扬了个笑脸:“合适吗?”见她表情混沌,继续说道,“我想徐朗是不会希望我过去的。毕竟……”
“你住嘴!”她气结,“看看你现在的德行!何胜昌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真是被她触到了眉头,我扬起声音:“这事不要扯上他。”她但笑不语,我这才反应过来,“你跟他说了什么?”
美丽的妇人理了理耳际的碎发:“没什么,就是叙旧。我只是希望你安分一点,否则,何胜昌要是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外面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会怎么样?听说,他身体不好……”真是好笑,我将请柬放入包中,轻挑眉梢:“你知道徐朗最恨什么吗?”像是被我问到,她一愣,我笑得越发灿烂,“他最见不得别人在他背后搞小动作。你打发了我,他自然不会有什么损失,再找别的女人就是。可是你这样,无非是给了徐总裁一记耳光。以他的性子,就算你是孟承欢的母亲,他也不会轻易原谅。毕竟,他不爱孟承欢。”
许是我说的话着实过分了,精致妆容下的她脸色难看得很。我从小就有一个毛病,得理不饶人,最喜欢讨口角上的便宜。我故意叹了口气,笑:“放心,我一定会按时出席。我倒要看看,堂堂市长千金出嫁的场面有多壮阔。是不是比她哥哥的更豪华,更气派。”
☆、第二十一章
21
何昔南承认,自己从来就不属善类。别人施加在她身上的痛,她必定会加倍奉还。宽以待人她不懂,睚眦必报倒是她的人生箴言。陈晓飞亦是对她狭隘的心胸咋舌不已。可不是嘛。连别人偶尔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失,都会揪住不放的人,怎么可能和大度挂钩?
有一次去美容院做脸,给她修眉的美容师是个新手,手艺生疏。那时,她正在和陈晓飞聊天,忽然间感觉眉间有阵痛意,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听到美容师诚恳地道歉。她从床上坐起,拿起一旁的镜子照了照,伤口不是很深,却有血滴子溢出。方才还眉飞色舞的她立马就变脸了,没有一点淑女的气质,语句刻薄:“怎么搞得你,笨手笨脚的,去把你们经理叫来!”陈晓飞正躺在一旁的床上做刮痧,不方便起身,忙问:“怎么啦,怎么啦?”何昔南拧眉,扬起声音:“愣着做什么,没听见我的话?”任那位年轻的美容师怎么道歉,就是不肯原谅人家。
她与陈晓飞是这家美容院的常客,每次来少不了买些产品回去。经理了解情况后,连忙道歉,扬言要扣美容师的奖金,甚至还将最新上市的一套眼部护理套装作为补偿送给她,才平息了这小小的纠纷。
回去的路上,陈晓飞冲她摇头:“何美人,犯得着吗?”她正专心致志地照着镜子,心不在焉地回她:“犯得着。要是留下疤,我以后还怎么靠这张脸吃饭。”没有丝毫悔意。陈晓飞嗤笑:“就算是留疤了,您的美色还是不可方物。没准还会因为这个疤,独具风韵。”知道这人是在挖苦她,何昔南也不生气,将镜子丢到包里,冲陈晓飞弯起唇角:“和华宇合作的案子,还想不想徐朗帮忙呢?”
笑里藏刀让陈晓飞打了个寒颤,不禁感慨道:“女人哪,你有个名字叫折腾。”陈晓飞偷瞄了一眼何昔南,但见她倚着车窗发呆,压根儿没再打算应话。
这个人有时候似乎尖酸刻薄到了骨子里。
像今天这么好的机会,她又怎么舍得错过。孟太太不打算让她好过,她又何必给人家卖面子?于是一回办公室便掏出手机给徐朗打电话,那人似乎在忙,语气冷淡:“有事?”何昔南心生哀戚,怎么一提起裤子,就仿佛翻脸不认人了?不过失望归失望,还是扬了个笑脸,捏着那张请柬轻松愉快地说:“来年正月十五结婚,不觉得有些赶?我还没想好送什么礼物。不止这些。我们是不是该约个时间见面,好好谈谈我们的‘将来’?毕竟小三儿这种角色,我还是头一回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