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叮——”猝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惊扰她的专注。
她的视线没有离开网页，心不在焉地接听：“您好，方程式广告。”
“请问贵公司设计平面广告，费用大概多少？”极低的嗓音。
“呃……”她没接触过公司报价，支支吾吾地回答：“这个……”
男人不悦，口吻忽而变得严厉起来：“你们公司没有报价吗？！”
“不是，不是。”程颜忙不迭否认。环顾空荡荡的办公室，她根本找不到救急之人，只得梗着脖子说：“我是新来的，不知道报价。”
“没人教你吗？！你们公司都请菜鸟听电话？！会不会太不专业了？！”噼里啪啦的质问咄咄逼人，男人的语气须臾转为嘲讽：“还知名广告公司呢，连个基本报价都给不出，真是笑话！”
大清早被陌生客户厉声责难，程颜自认倒霉，幸好她依然秉持着业务精神，忍气吞声地道歉：“不好意思，要不您留下联系方式，回头我请同事给您报价。”
电话另一端突然陷入沉默。
紧跟着，一道恢复磁性的男声响起，冷得恨不得冻死人——
“程颜，你第一次电话考核Fail！”
这嗓音……
她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直呼其名：
“陆、天、皓！”
怪不得声音有些耳熟，程颜气得七窍生烟，考核个屁：“你分明就是捉弄我！”
陆天皓对她的愠怒不以为意，淡然说道：“你犯的第一个错，永远不要在客户面前提自己是‘新人’；第二，永远不要告诉客户‘不知道’；第三，我这里有公司的报价标准，可你从没问我要过，工作态度不主动。”
历数菜鸟的“三宗罪”，头头是道。
程颜吃瘪，气势一落千丈，讪讪地说：“我知道错了。”
假装客户，亏他想得出来，她毫不手软地为陆天皓贴上个新标签：严苛到贱！
听她认错，男人的心情似乎不错，他仿佛会读程颜的心术：“你别记恨我。”说着，他的语调轻佻起来：“我是听你妈的话，严格管教你。”
“我早晚被你们俩整死。”她愤恨地低吼。
**
多年海外留学经验，外加在台湾广告界两年摸爬滚打，年仅二十五岁的陆天皓练就了娴熟的业务技巧。仅是他从方程式台湾总部“空降”到B市分公司的这短短一年，便带领团队新增六千万业绩。
尽管程颜对他的行事作风颇有微词，但人家的专业确实是硬得没话说，加之她深知业绩不会自动上门，因此不得不舔着脸央求对方传授一些业务技巧。作为上司，陆天皓看似无私地倾囊相助，自诩传授给她一套百试百爽的独门秘笈，实则给她指明了一个非常不人道的方向：陌生开发。
初生牛犊不怕虎，程颜在一番感恩戴德之后，就乖乖照着他的话做了。她翻出比大百科全书还厚的B市黄页，根据上面的企业名录，逐一致电。
拨电话，碰钉子，不下百次的重复后，她暗暗诅咒姓陆的不得好死，却也逐渐适应毫无温度的电话线。
而当她几近麻木时，终见曙光。
“哐当”撂下话筒，程颜“耶”一声大呼，引来同事一片侧目。她顾不得外面大雨倾盆，提起雨伞，冲出办公室。
天与地分割成两层。天黑沉沉的，像被泼了墨汁，铺天盖地的雨点倾泻下来，而大地间雾气升腾，视野所及尽是白茫茫的一片。
十分钟过去了，某个清瘦的人影仍然呆呆地杵在写字楼的大堂外。
此时此刻，程颜的脸色蓄满焦灼，眼看与客户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而她被飞溅了满身雨水，愣是打不到车。
“嚓——”地尖响划破雨幕。
一辆疾驰而过的黑色玛莎拉蒂一个急刹车，停在她身前。
驾驶位的车窗缓缓降下，低沉的男声飘出来：“雨这么大，你不老老实实待在办公室，准备去哪里？”
她疑惑地弯下腰，向车里望去——
“陆总监？”
一丝诧异划过程颜的眸底，身为区区一位总监，他居然开这么名贵的车？
她顾不得多想，抹了把脸上的水珠，急声作答：“我去见客户。”
“客户？”陆天皓似是听到笑话，冷笑出声：“咳咳，你有客户？”
“谁说菜鸟不能有客户！”她响当当报出名号：“我的客户是美心巧克力。”
男人修长的食指伸出车窗，随意地勾了勾：“上车。”
第5章
雨天能见度低，路况拥堵，川流不息的轿车开启雾灯，为雨幕点缀鲜亮的色彩。车内轻音乐环绕，程颜心绪放松，如果不是赶着见客户，她倒觉得雨中行车有几分浪漫。
很快，她的惬意被突如其来的清冷嗓音扯断：“美心巧克力的企业文化是什么？”
她扭头看着双手轻搭方向盘的上司，顿时语塞：“呃……我在他们的网站上看过，有点记不清了。”
陆天皓蹙了蹙斜飞入鬓的剑眉，调低CD的音量，继续问道：“美心的市场占有率是多少？”
“我……没留意。”
“那你看过他们以前的广告吗？”一点一点冷下去的语调。
连串问题都答不出，程颜干脆实话实说：“我光顾着高兴了，没来得及准备客户资料。”
平稳行驶的车身陡然倾斜——
“唰”地掉头。
程颜的前额差点磕上挡风玻璃，她高八度叫道：“你谋杀啊？”察觉到情况不对劲，她又惊呼起来：“你怎么往回开啊？！”
沉着脸的陆天皓不悦地讥讽：“功课都没做，还见什么客户？我看你还是回公司算了。”
副驾驶座上的女人一惊，心急如焚地摆着手说：“不行，不行，我软磨硬泡了好几个星期才约到这么个客户。”程颜忙不迭从手袋里掏出平板电脑，软言道：“算我服了你，我现在补功课。”
流线型的车身这才调转，继续朝美心的方向驶去。
后视镜里有两道深邃目光落在程颜专注的侧颜上，陆天皓久久凝视，疑虑渐深……
他不由暗忖，这么敬业的丫头给方剑齐当“小三”，实在可惜。
**
在陆天皓的陪同下，程颜与美心巧克力的宣传部主任相谈甚欢。她提出借由举办公益活动，宣传企业形象的构想，深得客户人心。首次迎战表现不俗，就连素来严苛的陆天皓都对她刮目相看。
回程，雨停了。
程颜难掩雀跃，歪着脑袋问：“你对美心的案子有什么想法？”她对这份工作似乎上瘾了，满脑子都是策划案。
陆天皓最看不得她得意，语带戏谑：“你不是创意无限吗？何必问我。”
她的秀眉扭成麻花，口吻异常认真：“你别闹了，帮我想想啊。”
正巧行至转弯处，车子猛地刹停，轮胎受不住惯性，溅起阵阵水花。
陆天皓熄了火，转头说：“你等我一下。”
“嗯？”
程颜疑惑的表情尚未完全展露出来，男人已经开门下车了。打量着他健步走向对街超市的背影，她忍不住想要捂嘴偷笑，这人该不会是尿急了吧？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
陆天皓迟迟没有回来。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程颜有点失去耐性，她强压下心里的团团疑惑，开始百无聊赖地低头刷微博。
就在这时，她身侧的车门突然被人拉开——
一块不明物体飞掷进来，不偏不倚砸中她手里的手机。
程颜霎时吓得一激灵，尖着嗓子叫唤出来：“什么东西？！”
她定睛瞧了瞧手里的物品。
一丝讶然滑过她那张秀气的脸蛋——
“美心巧克力？”
在她疑惑的注视下，陆天皓带着沁人心脾的雨味返身上车，他指了指巧克力，不以为意道：“你把吃下去的感觉写出来，就是你的创意了。”
原来人家是奔着创意去的，程颜当即了然。不得不佩服，她笑吟吟地打趣：“亏你想得出来，你做广告都做成精了。”
她二话不说就撕开包装，把巧克力塞进嘴巴，细嚼慢咽……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可女人纠结的面色未见舒展。程颜咂咂嘴，顺滑，香浓……净是些土得掉渣的形容词，她实在不觉得有任何特别。
皱眉忖度着，她掰下一块巧克力，顺手递到陆天皓唇边：“我吃不出来，你也尝尝。”
喂他？
陆天皓微微一怔。
倏忽间，一丝玩味的笑意从他的唇角溢出，陆天皓动了动薄唇，再自然不过地咬住了那块伸到他眼皮底下的巧克力……
程颜的手指条件反射地颤了颤，只因——
她的指尖猝然传来一阵酥/麻。
一瞬心跳加速，程颜很快确定，指尖那星星点点的湿润绝非错觉。
而是——
男人顺势含了下她的手指。
“咻”地收回手，程颜错愕的目光却在转向陆天皓的那一刻狠狠定格，——他分明正在一丝不苟地咀嚼着巧克力，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那么心无旁骛，又那么云淡风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