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平之“嗯”了一声。
我看着他瘦削的肩膀,吸了吸鼻子,说:“不如……我给你生个小孩吧……”
不等他回话,我就继续往下说:“你要是觉得你没准备好也没关系,我反正觉得我准备好了,听说好多人都是有了小孩以后,才迎来了事业的高峰期,说不定我也是这样……如果……以后我们真像你说的,不到一起生活的程度,你也不用担心小孩的抚养问题,不要有负担,只要保证每个月按时缴纳抚养费就可以了……”
说着,我笑了笑,“都没关系的……我有信心可以把他教育成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学生,要知道,我读书那会儿,从小就是学霸,自律性倍儿强,年年三好,只有一年失利了,得了个创三好……所以,不如……我给你生个小孩吧……一定会把他教好的……真的,谢平之……”
我尽量保持着轻松的语调,手上的动作不停,谢平之没有说话,只有剪刀一分一合,咔嚓咔嚓的声音。
沿着他的耳际修理完头发,他却突然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我才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他终于哑声说:“亮亮,我做梦都想要和你有一个小孩,我知道你也一定是个好母亲……”
我愣住了。这和他之前说过的话背道而驰。
他的声音很低:“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这一种可能没有成功,而我以后不在了……那你怎么办……一个小孩生下来没有救回爸爸,也没有了爸爸,你以后一个人怎么办,他怎么办……”
原来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想的。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放下剪刀,低头亲吻他的头发,“肯定会成功的,就算不成功,我也不后悔。”
顾筱云从前说,我为谢平之做的不及他为我做的十分之一,而眼下的我能够为他做得也就只有这一些了。
傍晚,夕阳的余晖落尽,我正打算酝酿一下怀孕的气氛,李医生就走进了病房。
他的脸上洋溢着难得的笑意:“我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们。骨髓配型找到了。”
幸福来得如此突然。我猛地站了起来。
我心里有个声音说,你看,他就是主角,主角是不会有事的!
谢平之看着我笑了,眼睛是亮晶晶的光。
他转向李医生,声音里充满了喟叹,“我能知道骨髓捐赠是谁吗?”
李立国翻了翻手上的白册,“也是一个演员,你们认识的,叫顾筱云。”
那一瞬间,我心中的喜悦被一种突如其来的无力感紧紧地包围了起来。
谢平之的表情也很震惊,“真的?”
李立国点了点头,“手术会尽快安排的。”
到头来,还是她。于千千万万人中,能够拯救谢平之的还是她。
我坐回了床沿,谢平之的表情很是复杂。
我看着他笑了起来,“不管是谁,都是好的。得好好感谢她。“
消息不胫而走,谢平之的粉丝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见到顾筱云是在手术的前一天,我刚走到十楼就看到她从谢平之的病房走了出来。
空空荡荡的楼道里,我在这头,她在那头。
她穿了一身素白的裙子,朝我走来,“我们聊一聊。”
我和她去了楼下医院里的小花园。
院子里有一棵很大的槐树,我们站在树下,顾筱云对我笑了笑,“到头来,只有我能帮他。”
我“嗯”了一声。
她向我灿烂地一笑,“这样,他就得一辈子欠我的,你知道不知道。”
我又“嗯”了一声。
她笑出了声,“如果我说,只有你答应离开他,我才进手术室,你怎么办?”
我终于抬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顾筱云别闹了……无论如何,你都会去的。他一辈子都欠你的。”
顾筱云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说罢,她突然蹲□去,惊了我一大跳。
然后,她开始哭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鼻子一酸,也开始掉泪珠子。
于是 ,我们俩就这样面对面地大哭了起来。
直到,赵烨出现,俯□,温柔地给顾筱云披上了一件外套,而后者抬头看了一眼来人,收住了啼哭,半靠着他离开了,留我一个人又在原地哭了一会儿。
等我哭累了,我就不哭了。
回到房间的时候,灯已经熄了,谢平之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我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看他。
他的头发因为新近被我剪过,有些短,前面被我剪得有些乱糟糟的,我伸手试着捋了捋。
可是翘起来的几缕头发还是顽固地翘着。
我只好作罢,坐到了一旁的板凳上。
刚一坐下,谢平之就醒了,脸上似乎还有点迷茫。
我把水递给了他。
他接过喝了几口,看着我说:“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我笑了,“什么奇怪的梦?”
他望着我的脸说:“我梦见你变成了另一个人。”
我“呃”了一声,心想,该不会是变成了顾筱云吧……“然后呢?”
谢平之也笑了笑,“梦见我变成了大提琴家,和你结婚了,还生了一对双胞胎。”
我“噗”得笑出了声,“梦得挺美的啊。”
谢平之想了一会儿,竟然点了点头,中肯地说了一声:“是挺美的。”他顿了一会儿,“明天你们那话剧还有最后一场是不是?”
我点了点头,“嗯,下午1点到5点。”
谢平之满意地笑了,“正好,手术也是那时间,你不用在医院里等了。”
“你故意的?”
谢平之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明天好好演,最后一场了。”
我们又说了一会儿话,小护士们就进来给谢平之做检查了。
夜色渐浓,门外一片寂静。
夏日的蝉鸣一声长过一声,我侧躺在床上,确定谢平之睡着了以后,才轻声地爬了起来。
从兜里摸出皱巴巴的一张纸来,轻声地说:“谢平之,你不要笑我,我给你写了一封情书,现在那你睡着了,我先给你念一遍,等你明天动完手术,醒来以后就会发现藏在你的枕头下面。这会儿没人听,我先排练一下……”我捏着信,再次确认他已经睡着了以后,“我开始了,真开始了啊……”
然后,我就照着纸条一字一句地念了起来:
早晨的第一缕阳光是你,
洗手台的牙膏味是你,
我等的第一个红灯是你,
春风是你,夏雨是你,秋月是你,冬雪也是你。
你是香喷喷的牛角面包,
你也是波光粼粼的小河,
用衡量光年的尺度
来衡量我们的爱情
我为你写一首谦卑的情诗
为你穿越千山万水
在生命交汇的地方
种下一棵普通的树
等待满树繁华。
念完以后,我觉得有些便扭,“唉,不怎么押韵啊,我再回去改一改,明天给你念一版,修改版。”
谢平之依旧闭着眼睛,呼吸清浅,睡得很沉。
我趴在床边,看了他好一会儿。
“我爱你,谢平之。”
隔天,的演出厅设在城中的利宝剧院。
我进门的时候,大厅里已经聚集了很多媒体,争先恐后地朝我涌来。
老黄老赵一左一右地站在我身旁,常阮玉挡在我面前,大声说:“只有两分钟,不好意思,今天只有两分钟时间。”
一听这两分钟的时限,为首的一位女记者立刻把话筒伸到了我面前。
“能透露一下今天谢平之的手术情况吗?”
另外稍微靠后一点的女记者也把话筒递了过来。
“大概几点能有结果,成功的把握大吗?”
大多数的问题都是围绕着谢平之进行的。
我接过一只话筒说:“谢谢大家对他的关心,估计下午就会有结果了,到时候会给大家公告的。”
我话音一落,常阮玉就带着我走进了排练厅,把媒体挡在了门外。
我长舒了一口气,开始化妆和演员对词,努力地全心全意地投入到最后一场演出中。
时钟响起,灯光点亮,我走到台前,开始了表演。
在一场又一场的换幕中,我的心情终于平静了下来。
最后一幕,杜丽娘走到台前,高声念道:“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大幕落下,我的心跳又开始了加速运动。
常阮玉给医院打了电话,那边说手术还未结束。
我突然就开始紧张了起来,一包又一包地吃薯条。
常阮玉难得地没有阻止我,只对我说:“对了,你今天还没有回家喂过alex吧,你现在先回家收拾一下,我待会儿再去接你。”
她虽然用得是问询的语气,可是人已经把我推上了车,嘱咐司机把我先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