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月看了看天上的月亮,“留在这里也看不出什么,我们还是先回客栈吧。”
众人都同意她的提议。
陆小凤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叫住了她,“刚才的桃花你是从哪里来的?”
邀月面皮不动,“早上在万梅山庄门口拾得的。”
——没有一朵梅花的地方却偏偏叫做万梅山庄。
陆小凤若有所思的看了花满楼一眼,“看来你没说错,她果然是爱花之人。”
邀月觉得陆小凤这话极其无聊,好在他们没有攀谈太久,一起回了客栈。
花满楼已经没有睡觉的心思,陆小凤也是。两人干脆出门对饮起来。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除了怜星。邀月可没怜星这么轻松愉快的心情,她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走?去哪里?”怜星吃惊道。
“当然是回移花宫。”
怜星:“我觉得这里也挺有意思。”
“你必须回去。”邀月不容商量的又说了一遍。
怜星一跺脚,脸上忿忿,“你总是这样,你到底在隐瞒我什么?”她看着邀月,十分费解,“究竟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邀月一眼都不看她,“你现在不必知道,到了时间你自然也就知道。”邀月说着,忽又想起从前,语气也放软了下来,“总之我这是为你好。”。
怜星听过太多遍“为你好”,每次都是这样。她一咬牙,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多么皎洁夺目。再看看月亮旁边的星子,多么黯淡可怜。“我时常在想……”怜星突然开口,“若不是我身有残疾,江枫会不会喜欢我?”
听到“残疾”二字,邀月突然心中一紧,像被人狠狠攥住了心脏,再也无法呼吸。她大喝道:“住口!你不要再说了!”
怜星瞧着邀月激烈的反应,只能自嘲的笑笑,“果然,你连‘江枫’两个字都不愿意听到么?”她转过头,眼角依旧湿润着,“我知道了,以后你不说的事情,我再也不会多问了。”说完,她几个纵身飞跃,人已飞出三丈之外。
她竟真的走了。
邀月没看她,她不敢看怜星畸形的手和脚,只能痛苦地闭上眼,只是默默地攥紧了手心。
远处,传来陆小凤和花满楼的交谈声。两人都有些醉意,花满楼用箸敲碗,一字一句的唱着李后主的《长相思》:
“云一涡,玉一梭,澹澹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秋风多,雨相和,帘外芭蕉三两窠,夜长人奈何!”
歌声凄婉,伴着花满楼淡淡的嗓音,在这寂静的夜晚,让人愁绪倍增。
看来花满楼真的很喜欢那个上官飞燕,邀月想。
第5章 九回桥(一)
山西是阎铁珊的天下,陆小凤等人刚到山西,阎府总管霍天青便送来了帖子,他摆好了酒宴,请陆小凤与花满楼过府一聚。
珠光宝气阎府的酒宴摆在了水阁之中。
阎府的管事霍天青是个谨慎而又细心的人,处事更是十分得体。见陆小凤和花满楼带着一个带着面具的女人走进阎府,他的面色也仅仅只闪过一瞬间的错愕,面上仍然是热情的微笑。几人相互介绍,虽然霍天青从未在江湖上听过铜先生的名号,却也细致而又周到的接待,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来。
四月的天气已经开始微微闷热了,空气中偶尔有风轻轻拂过,像情人的手,带着细腻的温柔。通向水阁的是一座九回桥,桥身被漆的通红,像春日里最鲜艳的花朵,也像人的血。
——不过那不是带有腥气的血。
相反的,荷叶的清香沁入心脾,让人愉悦。
除了他们三人,霍天青还请了两个人作陪。一个叫苏少英,一个叫马行空。当然霍天青介绍他们的时候可没说的那么简单,他们似乎还有许多响亮的名号。
但在邀月看来,肯记住他们的名字,便已是最大的恩赐。
虽然二人皆是作陪,但对霍天青的态度却截然不同。苏少英清瘦模样,人也带着书生的几许清高。与苏少英不同,马行空话里话外都离不开霍天青,谄媚之情行于色。
几个男人人在一起,从大事到琐事,却也好似有说不完的话。突然,这话题不知怎么引到了南唐后主李煜的身上。霍天青是主,客人难免要恭维一番,都说李煜若有霍天青这样的管家便不至于亡国了。不知是谁感叹了一声,“像他这样多情之人本就不适合做皇帝。”
邀月听了,冷笑一声。
众人都看她,“铜先生似是不屑,难道这话说的不对?”
邀月冷笑,“他若有情,怎会在大周后病危之际还与小周后纠缠不清?若说他是多情之人,不如说他是无情之人。”
霍天青面色有些不自在,“也是也是。”他潦草附和道。一时场面有些冷寂。
陆小凤连忙打趣,“怎么酒菜还不上来?”
有人暖场,霍天青也缓和了神色。他微微笑道:“大老板听说有陆小凤和花满楼这样的客人,非要凑凑热闹……”这话一说,众人都笑了。
另一个人也笑了,他从九回桥上匆匆赶来,“看来是我来迟了,快快摆上酒。”
众人循声望去,却正是珠光宝气阎府的大老板阎铁珊。他声音十分尖细,像个太监,皮肤又白又细腻。那么大的年岁,即便是女子也鲜有人保养的如同他一般。
马行空听到他的声音,立马站了起来,堆砌出一脸的笑意,“大老板好。”
阎铁珊连个正眼都没给他,只拉住陆小凤的手,惊奇的问道,“我上次见你,你还有四条眉毛,现在怎么只剩下两条?”阎铁珊说话的声音口气不仅豪迈,还总带着点山西腔。若不是陆小凤他们已然知道了真相,恐怕真的会以为他是个土生土长的山西人。
陆小凤尴尬地笑笑,他用手摸了摸嘴唇,也学着阎铁珊的腔调回答道:“俺喝了酒没有钱付帐,所以连胡子都被那酒店的老板娘刮去当粉刷子了。”
阎铁珊挤眉弄眼的与他笑骂了一阵。这时酒菜已上桌,是地道的山西菜。
陆小凤问道,“阎老板是山西人?”
阎铁珊又爆了一句粗话,“我是土生土长的山西人。”
阎老板是个实诚人,上的也是大荤的菜。花满楼微笑着听着,注意到身旁并没有碗筷交错的声音,他自然地挟了一筷子的素菜到邀月面前。
陆小凤听了阎铁珊的回答,伸出手在嘴唇上摸了一圈,光溜溜的。他这才记起自己已经没有胡子了。“不知道严总管又是哪里人?”
马行空立刻拍马屁道,“不是严总管,是霍总管。”
陆小凤盯着阎铁珊道,“我说的也不是珠光宝气阁的霍总管,是昔年金鹏王朝的内库总管严立本。”他一字一顿,“这个人大老板想必是认得的。”
阎铁珊笑不出来了,他的脸怪异而扭曲着。
陆小凤接着道,“大老板若是认得这个人,不妨转告他,就说他有一笔几十年的旧帐,现在已有人准备找他算了。”
阎铁珊紧绷着脸,“霍总管,我现在有急事,不能待客。你请花公子和陆公子出去吧。”说完,他一抚袖,也不等众人回神,慌慌张张地大步走了出去。
有一个人拦住了他。
——是一个白衣的男人。
“你最好留在这里。”
“你是谁?”阎铁珊立着眼问道。
“西门吹雪。”
这四个字,犹如阎王的催命符。阎铁珊浑身上下簌簌发抖,他突然大喊了一声,“来人。”他的身边立刻出现了五个人,这五个人的模样、兵器都不相同,但他们有一个相同的身份——阎铁珊的护卫。
他们在江湖中或许已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但是他们并没有打败西门吹雪的信心。
因为很少有人能够打败西门吹雪。
于是他们选择了先发制人,不管怎么说,先动手还有一线希望。
西门吹雪表情从未变过,在他的眼中,这五个人仿佛已经是死人。
局面已然发生了变化,刚才和和美美的在桌边喝酒吃饭的情景仿佛是虚无缥缈的梦,从来没有存在过了。
但是霍天青没动,陆小凤不动手之前他是不会动的。他微笑这看着周遭发生的一切,既没有帮他的东家,也没有倒戈陆小凤。或许他本就是这么一个君子。
马行空不是君子,他只是个镖头,还是个想要讨好阎铁珊和霍天青的镖头,于是他动了。但他的对象既不是陆小凤,也不是铜先生,而是——花满楼。
因为看不见的瞎子总是好欺负点。
他从腰间抽出武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笔直刺向花满楼的咽喉。
邀月眼睛一眯,手中抖出一朵浅粉的桃花花朵,运气朝马行空的手射去。“砰”的一声,马行空的金棒还未接近花满楼便已脱手而出,而他的手上,赫然插着一朵桃花。
不是其他暗器,而是一朵柔软的、可爱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