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突然想起医嘱,他顿住脚步,皱着眉,连忙把邀月赶回屋子里,“大夫说你不能受凉,还是先回床上休息吧。”
邀月也望向自己的光溜溜的脚,见花满楼回身取粥,连忙窜进被子里。只是她眼中的警惕,从未有一刻的松懈。
花满楼为她端来粥,邀月紧张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怎么了?”花满楼终于察觉出异常来,他狐疑问道。
邀月死死盯着他,眼神终于一点点凌厉起来,她一脸戒备:“你是谁?”
见邀月不记得自己,花满楼惊愕地直起身,面色严肃:“宫主,你不记得我了?”
邀月也有点疑惑,她扫视了一下周围,反问道:“我认识你?”
花满楼试探问道:“那宫主你还记得你自己的名字么?”
邀月仔细想了想,狐疑又温吞:“……宫主?”
“……”
花满楼头一次意识到,这个事态很严重。
他天天盼望着邀月醒来,但他没有想到邀月醒来会是这样一幅模样。
——深究其原因,他难免有些自责。
“宫主可还记得怜星宫主?”花满楼眉头紧蹙,更加不安。
提起怜星,邀月的面色缓和了一点,她点点头,“有点印象……她是谁?”
看来并不是完全忘记,花满楼有些庆幸,看来明天还要请大夫过府一趟,才能弄清这原委。当务之急是先哄她吃些东西,补充体力。花满楼温柔道:“宫主先吃些东西吧。”
邀月警觉地看着他。
花满楼叹了一口气,他轻轻用勺轻轻舀了一点,吹凉,递到前面。
邀月看着他,眼光越发不解。
花满楼像哄孩子一般,微笑:“宫主总不至于欺负我这个瞎子吧?”
邀月看着他,突然夺过碗,一饮而尽。“我吃完了。”她将空碗还给花满楼。
花满楼又气又笑,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吃饭是件享受的事情,宫主为何把它做的像是一个任务一般?”他有些无奈的把勺子放回碗里,又换了另一个话题:“宫主明天想吃些什么?”
“……”
花满楼想了想,换了一种方式问道:“我明早要出去,你喜欢吃桂花糖,栗粉糕,还是玫瑰酥?”
良久,才传来闷闷的声音:“都要。”
邀月这次醒来,性情大变,要把她当做孩子一样哄才是,花满楼摸出了门道。
看到花满楼的身影远去,邀月的眼睛里,冰冷与戒备也渐渐消弭,转而沁出柔和的神色。
第二天天一早,一辆马车便驶进小城。车夫一边挥着马鞭,一边转头问车里的贵公子:“五爷,咱们这是回府么?”
花五童把扇一收,笑道:“不急,正好路过七弟那里,先去七弟的百花楼瞧一瞧。”
“好嘞!”车夫笑着说道,再转过头,可把他吓了一跳。只见前方,有一个老太太。车夫连忙牵动缰绳,饶是他驾车技术高超,也还是惊动了老太太。万幸的是,好在刹车及时,老太太并没有受伤。
花五童在车里狠狠地摔了一跤,他打起帘子,这才从车夫口中知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看着被吓到腿脚发软的老太太,花五童心里万分过意不去。他急忙向老太太赔罪,又请他上了马车,道:“您老打算去哪,我送您。”
王奶奶一早起来打算赶个早市,谁知道今天也倒霉,从旁边突然斜出来一辆马车,险些吓丢了她半条老命。她生气地数落了花五童一番,见花五童又是道歉又是赔罪,态度良好,她的气也早就消了一大半。花五童执意要送她,她不客气,便也爽朗地报了自家的地名。
花五童听了,突然笑了,“可巧了,我正好也要去那儿。”
这可引起了王奶奶的兴趣,她问道:“公子您打算去哪?说不定老身也认识。”
花五童:“我正打算去百花楼。”
王奶奶嘴角抽了抽。
她又仔细打量了花五童一番,见他器宇轩昂,贵气不凡,她心里直叫苦:祸事了,那个小娘子的夫君找上了门来了!
第20章 红芍药(一)
王奶奶上下打量着花五童,想起花满楼平日里来对她的关照,一股正义感从心底噌噌直冒。
她暗忖,怎么着也要帮助花公子和那小娘子一把。何况面前这位公子脾气好,又温和,想来也不是个难说话的人。
王奶奶当机立断,决定循序渐进,徐徐图之。
她年轻的时候,不知看过多少话本子。王奶奶决定,先用真爱无敌论来打动他。她连忙搜肠刮肚,将年轻时看的那些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一一道来。
起先,花五童面还带微笑地听,他心道这老太太如此健谈,想必身子骨一定硬朗。可越听,他的表情开始有些惴惴不安,眉头也皱了起来他——这老太太一直在说真正的爱情可以跨越种族和年龄,还可以超越伦理。我们要去鼓励他们,赞扬他们,不能做拆散鸳鸯眷侣的恶毒之人。
花五童冷汗连连,他连忙品一小口茶压惊,一边暗想:难道这个老太太在暗示他什么?
王奶奶说了半日也不见花五童附和,她有些口干舌燥。花五童见她嘴唇都起皮了,心一软,从马车上的小暖瓶中倒了一杯茶,递给王奶奶:“奶奶,说话累了吧,先喝口茶润润口吧。”
这个小举动将王奶奶感动的无以复加:没想到那小娘子的夫君是一个如此心善的人!王奶奶为自己先前的行为羞愧不已,决定跟他说实话。
“那个……公子……”王奶奶一脸了然的模样,“我劝您还是放弃吧。”
放弃?花五童一脸不解。也许是他脸上的惊异太过明显,被王奶奶了个完全,也误会个透彻。
王奶奶叹了一声,语重心长:“我知道你这次是来找花公子麻烦的,以老身对他两人的观察,便可知现在花公子与那位姑娘琴瑟和谐,恩爱非常。何况花公子并不介意养大那两个孩子。退一步海阔天空,公子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花五童一口茶险些喷出来。
这老奶奶口中说的人莫不是他七弟花满楼?怎么姑娘、孩子都说出来了?而且,孩子还有俩?
这……这……老太太您逗我呐?
王奶奶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她安慰似的拍了拍五童的肩:“天涯何处无芳草,向您这样的英年才俊,还怕找不到与你情意相投的女子么?”
花五童面无表情。
因为实在是这个消息太过震撼,以至于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打死他也不相信花满楼会做出这种事来。
他决定有必要去小楼确认一下。在王奶奶怜悯加同情的眼神下,五童支使车夫迅速的把老奶奶送了回家,而自己则马不停蹄地赶到了百花楼。
花满楼一早便出去请大夫,孙氏还没到她上工的时间,此刻的百花楼里只有三个人:邀月、小鱼儿和花无缺。
而邀月,正披着衣服,皱着鼻头看睡的香甜的两个孩子。
莫名的,她不喜欢这两个孩子。
——这时,突然有一个人闯了进来。
是个男人,通身气派,身着白色的绸缎袍,眉眼间与花满楼竟有些相似。邀月眯了眯眼,仔细打量着他。
而五童看到的不过是一个苍白面色的女人,肩上随意地披着披风。她面容妍丽,肤洁如玉,可是却像冰雪一样,有一种生人勿进的冰冷气息。她的头发并没有挽起成妇人的发髻,而是松散的披着,很显然是刚起。
五童眼尖,又瞥到一旁睡得香甜的两个孩子。
没有什么会比百花楼里同时出现女人和孩子更加诡异的事情了。
他又环顾小楼四周,随处可见的就是婴孩的用品,与他上次来时截然不同。
五童简直不敢相信,他相信花满楼,可是面前的这个景象却让他找不到任何信任花满楼的理由。他不断对自己重复:这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对了!他像是想到什么是的,指向其中一个孩子,问邀月道:“请问姑娘,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邀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静静思索着,突然,她像想起什么是的,了然答道:“花无缺。”
五童一脸绝望:还用再说么?这孩子姓花!
孩子是谁的显而易见,五童仓皇就要逃出门,快要走出门口时,他像是想起什么,转身问道:“请问姑娘是哪家小姐?”
回答这个问题,邀月可自信多了。她一脸认真,快速答道:“我叫宫主。”
哦,原来是宫小姐。
五童点点头,表示明白。
门外,车夫正倚着车门休息,看见五童这么快就走出来,他连忙问道:“五爷,你怎么不等七公子了?”
五童踹了他一脚,飞速地就窜上了马车:“还等什么老七,回花府,快!”
——五爷,你判断事情还真是简单粗暴啊。
花五童刚走,花满楼就把大夫请回了百花楼。那大夫上下为邀月搭了一下脉,沉吟道:“看来是真气逆行,冲断了经脉。而且她现在有些走火入魔,导致她现在的记忆混乱。”大夫显得十分为难:“在下才疏学浅,对此实在束手无策啊。看来只能顺其自然,尽人事,听天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