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月静静坐着,一动不动。
怜星有些着急,她扯了扯邀月的衣袖,焦急唤道:“姐姐……”
邀月转头瞧了怜星一眼,又看了看一脸看好戏表情的陆小凤。她顿了顿,终于在众人的注视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粗茶,不香,还有点涩。
花满楼面露喜色,他又摸索着提起茶壶。这一次,邀月主动将茶杯推到了壶口底下,花满楼再次将斟满地茶杯递到邀月面前,微微笑着说道:“这一杯,是七童恳请宫主的。有什么事,还请宫主手下留三分情面。”
邀月听了这话,倏地站起身,她一脸冷然望着花满楼,傲然道:“这一杯,我不喝。”
谁也没料到邀月这么不讲情面,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下,连上官雪儿也不敢伸手拿点心吃了。
手下留情?邀月冷冷的瞥了一眼另一桌。江枫旁边的,别人或许不认识,但她可清楚。
江湖中人人敬畏的侠士,罕见的高手——燕南天。
她虽然自傲,却也明白:与燕南天一搏,也只是平手而已。
若此刻手下留情,她岂不是立刻丧命于人剑下。
想到此,邀月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掩盖住眼神中的戾气。
邀月的态度如此坚决,让怜星更加的担心。
邀月行为处事一向率性而为,随着性子做事,难免给人留下喜怒不定的印象。何况她想做的事,更是没有人能够阻拦。
——这个事实是怜星是清楚明白的。
但是有一个人做到了。
或许旁人不曾在意,但她却清楚明白。当花满楼出言劝阻时,邀月的确手下留情放过了霍休。这件事让怜星更加确定或许花满楼可以改变她的姐姐。
可如今看来,她似乎想错了。
也许,这只是个巧合。想到这里,她有些失望。
虽然江枫没有给她任何回应,但毕竟是她爱过的第一个人。更何况他是月奴的丈夫,他们俩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孩子需要被人照顾。
“姐姐,休息好了,我们走吧。”既然不能改变邀月的想法,那么就在他们动手之前赶快离开这里,这个法子或许可以保住他一命。
毕竟是相处多年的姐妹,邀月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怜星的想法。她看着忐忑不安的妹妹,心中五味具杂,只能轻轻点头,“走吧。”
然而,就在她们双脚即要迈出门的那一刻,江枫叫住了她们。“站住,别走。”江枫站起身,他的手紧紧握着剑,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恨意:“邀月、怜星,你们可还记得我?”
邀月转头,轻轻地望着他。她的眼神如同寒冰一般,所视之处都被冻结,连怜星都为邀月眼中的冷意而轻微地打了一个颤。
她急急催促着:“姐姐,我们还是快走吧。”一边说着,她又不断用眼光暗示着陆小凤和花满楼,示意他俩也快速离开。
女人和麻烦,武林人士避之不及的两件事,陆小凤偏偏都喜欢。
陆小凤也从来都不怕麻烦,他一边饶有兴致地关注事态的发展,一边问道:“花满楼,看来你知道事情的始末?”
花满楼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答道:“怜星宫主跟我说过一点。”
陆小凤有些不相信,“只有一点?”
花满楼笑笑。
陆小凤知道自己问不出来什么了,他招呼过来上官雪儿坐在一边,只能扭头看向一旁剑拔弩张的两个人。
上官雪儿欢快的坐到了陆小凤的旁边。
——大人们总是有许多有趣的小秘密,她对这些秘密感到十分的好奇。
邀月突然一声轻笑,笑容里充满了不屑:“我当然记得你。”她又转头望向燕南天,轻轻地念出了他的名字:“燕——南——天”
燕南天举起剑道:“不错,我就是燕南天。”
江枫又道:“邀月,今天我就要在两个孩子的面前,杀了你。为死去的月奴报仇。”
第16章 旧茶馆(一)
“你胆子很大。”邀月看着江枫,似乎早已笃定,江枫和燕南天绝不是她的对手。
江枫冷笑一声,“废话少说!邀月,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说罢,他便提着剑,直直刺向邀月。
他的剑法美妙,如同舞姿一般,让人沉醉。而这样的剑法,却华而不实。邀月冷笑一声,她身形未动,任江枫提剑杀来。突然,只听得“砰”一声响,众人甚至都没有看清邀月怎么出手,江枫便已倒地三尺之外了。
茶馆有人打架!一时间,茶馆里的客人逃了个干干净净,连老板和伙计也掉头就走,丢下他们几人。
“没想到她的武功竟以高深至此。”陆小凤举起茶杯,喃喃道。他转过头,“你听到了没有?”
花满楼点点头,赞叹道:“好快的身手。”
上官雪儿只觉得面前白影一闪,江枫便飞出三尺之外,她简直看直了眼,望向邀月的眼神越发的崇拜。
江枫咬咬牙,站起身,举剑再刺。可是就凭他微弱的武功,这一举动无异于以卵击石。邀月甚至不费吹灰之力,就轻易的化解了他的攻势。
江枫再一次从地上爬起,他擦了擦唇边的血迹,眯着眼睛,以一种癫狂的姿态向邀月袭来。这一次,他不用什么花哨的招式,举着剑,速度飞快地直直劈过来。邀月被他惹得火起,她身形微微一晃,就轻松躲开,一个飞踢,一脚将江枫踹开。
怜星瞧见邀月的面色已经越来越阴沉,心知她已经忍耐到极限,若是江枫再招惹她,恐怕邀月真的会下狠手。江枫倒也执着,每一次倒地便飞快爬起,邀月出手也一次比一次重。
怜星按捺不住,匆匆走近邀月,低声祈求道:“姐姐,你便是为了那两个孩子,放过他吧。”她声音不大,却恰巧被所有人都听到了。
江枫听了,大笑数声,十分的不屑:“今天,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邀月,有本事你来杀我啊。”江枫挑衅道,他的话大声而又骄傲:“就算你杀了我,我仍然爱月奴。你个恶魔,纵然你武功盖世又怎么样,你的所作所为,都让我明白我有爱她。我将她深深刻在心底,每一个角落里都是她的名字,你或许可以囚禁我们的人,但是你囚禁不了我们的心。”他一脸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十分自豪:“因为月奴与你这种恶魔是不一样的,我怎么会爱上你这样的人。怎么,你想杀我么?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你如愿。”
谁也不曾料到江枫会讲这样的话,连燕南天都面露惊愕。陆小凤与花满楼默契的对望一眼,不约而同的微微皱眉。
他这是故意激怒邀月,这谁都明白。可是这个时候激怒邀月,对江枫又有什么好处呢?
怜星眼神幽幽,难道江枫真想丧命于姐姐掌下,不顾两个孩子的死活么?
她看着眼里有些癫狂的江枫,从来没有哪一刻,她像这样的绝望过,她清晰的明白,江枫的心上,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都没有她的影子。
——因为她是她口中的恶魔。怜星伸手捂了捂自己的心口,仿佛感觉到心里的某一块在片片碎裂剥离,但是,她又浑身说不出的畅快,仿佛身上某一处重担卸了下来。
她从来不会为了别人而违抗邀月,以前不会,现在更不会。怜星已经明白,此刻应该想办法尽力保住那两个孩子才是。
江枫的话很有成效,邀月往前踏了一步,语气森然:“既然你这么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花满楼的眉头皱的更厉害了。
江枫突然仰天笑了,“你想杀我,我却偏不如你愿。”他恨恨地盯着邀月,一字一顿道:“我死也不死在你的手上。邀月,至死我也厌恶你。”江枫满意地笑了,他的表情有说不出来的快意。
——这种话对一个爱他入骨的女人来说,是无比的残忍。
邀月突然停住了,她转过身,背着手,傲然道:“既然如此,你自己动手吧。”
江枫的笑顿住了,他的表情说不出来的古怪:“怎……怎么?你以为我不敢动手?”
邀月转头,语气有些不耐烦:“你怎么还不动手。”
江枫的话的确残忍,但是——这只对深爱他的女人有效。
——如果那个女人不爱他,那么这话只显得自大和荒谬。
邀月就是这样一个人:爱你时,将你捧上天;恨你时,将你踩成泥。她的爱与恨如此炙热而又分明,她的爱干净纯粹的犹如顶峰上的白雪,透彻的不掺任何杂质;她的恨犹如无边无尽的深渊,不留任何回转的余地。
江枫惊愕地看着邀月,这才察觉他从未了解过她。他心乱如麻,仿佛一个重拳砸到了软棉花身上,找不到任何的着力点。他本想着看着邀月痛苦的表情,让她永远在爱与恨中苦苦挣扎一辈子。一想到他的仇人将已这种方式度过下半辈子,江枫心中说不出的舒畅快意。
——但是他没想到结局竟会是这样。
他了解邀月的执着,但是邀月可能会突然放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