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极少会有情绪大动的时候,除了面对贺沉会暴躁易怒,平时对谁都冷冰冰的。温晚想到昨天和贺沉一同从墓园离开,估计又让这孩子不痛快了,也不想解释,垂眸继续做笔记:“你二叔已经向院方提了出院申请,手续大概很快就能办下来。”
贺霆衍皱了皱眉头,盯着她不吭声。
温晚合住病例,把钢笔放在白大褂口袋里,走至病床前才笑了笑:“怎么了,要回家了不开心吗?”
贺霆衍还是不说话,只是目光已经回到手中的书本上。
温晚叹了口气,俯身摸了摸他发顶那个柔软的旋。这孩子有时候真是别扭的厉害,明明一直嚷嚷着要回家,现在有机会出院了,却又露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连她都有些搞不懂了。
“如果你不介意,以后也可以打电话给我,咱们说了做朋友。”她忍不住还是说了这一句,大概是因为贺霆衍太让她心疼。
贺霆衍这才重新看着她:“我以为,你在骗我。”
温晚无奈地笑出声:“孩子,戒备心太强可不是件好事情。”
贺霆衍瞪着她看了几秒,忽然暴躁地将她的手挥开一些。温晚到现在也还是有些不习惯这孩子的喜怒无常,转身想走,忽然又记起了什么。她从口袋里拿了一样东西,神秘兮兮地握在手心里:“把手伸出来。”
贺霆衍不耐烦地望着她。
“怎么,怕我作弄你?”温晚眯了眯眼,故意挑衅道,“要是怕就算了,这么大孩子了,没想到胆儿这么小——”
贺霆衍就是再别扭,也还是有这个年纪孩子身上的好胜心在。他气鼓鼓地摊开手,昂着下巴瞪温晚:“我不是小孩子!”
温晚被他这副样子逗得好笑,手里的东西已经轻轻放在他掌心:“给你。”
贺霆衍看清掌心里的东西,顿时双眼逞圆。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特意问了你二叔,他说你小时候很爱吃这个,现在很难找了,还好我找到了。”
那是贺霆衍小时候才有的一种糖果,包装并没有多精美,可是味道很独特。最重要的是那个味道,总让他记起父亲。
贺峰每次回来,一定会给他带很大一包这种糖果,他哭得时候也总拿这种糖哄他。
可是自从父亲去世之后,在没有人关心他哭不哭,这种糖也越来越少,在市面上几乎买不到了。
贺霆衍再看温晚的眼神便多了几分动容,他沉默了好一会,这才哑声道:“你为什么,对我……好?”
人在脆弱的时候,一点点温暖都会被肆意放大,所以贺霆衍此刻感受到的绝对不是一两颗糖果带来的触动。温晚当然知道他的心理,往他床边一坐,心里忽然有些酸涩:“即使失去了亲人,你也要积极乐观地活着,相信你爸爸更愿意看到开心的你。有些东西,不该是你这个年纪去承受的。”
贺霆衍深深看着她,唇角动了动,开口却是:“我会想你。”
温晚被他突兀的话说的一怔,接着下一秒,忽然被揽进一个有力的怀抱中。他的肩膀很单薄,衣服上是浓浓的消毒水味,颈间的肌肤也有些冰凉,贴上去非常不舒服。
温晚的手僵在半空,这虽然是个半大孩子,可是发育很好,无论身高还是心智都显然比同龄人要成熟一些。她愣了半晌,这才迟疑着伸出手,故作轻松地拍他肩膀:“想我就打电话啊,我不是给过你号码?”
贺霆衍也不回答她,只是抱着她的手很有力,温晚试了几次都没能挣开。
不知隔了多久,病房门被人轻轻推开,即使是很小的一点声响也惊扰了两个人。温晚回头就看到了一脸淡漠的贺沉,他就那么站在门口冷冷看着两个人,眼底有些东西翻涌着,却无法读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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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晚每次单独面对贺沉都觉得有一肚子话想说,却又觉得无话可说。就像昨晚之后,她觉得自己该对贺沉说点什么,可是在脑海中组织了很久,也依旧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题。
还是贺沉先开口的:“霆衍出院的几率有多大?”
温晚看了他一眼,那男人手里挟着烟,灰白的烟圈有些微微模糊了他的面容,可还是能清晰地捕捉到他一双深沉的眸子,满是算计和城府。
贺霆衍之前究竟是不是被他故意送进这里的,温晚到现在心里大概有了答案。只是贺家的事看起来太复杂,根本不是她能搀和的起的,更何况现在还多了个贺渊……
她不想引火烧身,只能尽力帮贺霆衍,能力范围之外的,就不是她该考虑的。
“贺家现在已经有人提了出院申请,我只根据事实做出病情陈述,最后还要尊重孩子的意思。”她刚说了几句就忍不住皱眉,“别在我办公室抽烟。”
贺沉挑眉望着她,嘴角溢出一点笑:“顾铭琛不抽?”
温晚深吸一口气,从抽屉最底层拿了个崭新的玻璃烟灰缸放在他面前。贺沉嘴角的笑意加深,将剩下的大半截烟直接按灭在一尘不染的烟灰缸里:“原来,他还没来过你办公室。”
温晚每次都被这人看尽窘状,也无心和他计较:“霆衍的病情本来就不严重,平时多找心理医生聊聊。”
贺沉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微微垂着眼。
温晚想了想还是说:“他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
贺沉抬眼看她,笑了笑:“看起来,的确是。”
温晚都不知道要怎么和这人沟通了,干脆不继续这个话题。她忽然记起昨晚陈太太的委托,本来压根就不用问的,像贺沉这种人,介绍谁给他都有种推人进火坑的感觉。
可昨晚不知道周尔岚是不是故意试探她和贺沉,竟然也添油加醋地说了一句:“反正只是举手之劳,你帮忙问问,最好帮忙约出来见一见。你开口的,那位贺先生一定答应,他不是想要感谢你吗?”
温晚被几个老太太盯着,加上顾铭琛在边上抱着胳膊看好戏,她最后只好答应了。
可是这时候对着这男人,她哪里开的了口?
贺沉见她一直盯着自己走神,微微倾身过去:“想什么?”
温晚回过神来,发现两人贴的太近,急忙往后靠进椅背间,低声咳嗽道:“那个,你有空吗?”
贺沉不明所以地望着她,温晚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她觉得自己要是把话说出口,真的会被对方给掐死。
“有求于我?”贺沉一眼就看出来了,虽然他认识温晚的时间不算长,但是对这人的性子已经摸清了八-九分。
温晚看了他好久,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白痴的念头:“没事。”
她刚才那副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但是贺沉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盯着她腕间的手表看。温晚留意到他的眼神,狐疑地将手臂交换了个位置,腕表就被巧妙地挡在了袖子里面。
贺沉这才收回视线:“我先走了。”
温晚松了口气,谁知道走到门口的男人,忽然又折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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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晚瞪着眼看他,贺沉越来越近,最后居然直接绕过办公桌,俯身将手撑在她椅子两侧。他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像是有话要说,又难以开口。
温晚眨了眨眼,就听他说:“霆衍这孩子很早熟,别太纵容他。”
温晚好像有点儿明白他的意思,又好像有点不明白,可眼下这男人离自己太近了,近的都能看到他长而黑密的睫毛,她只好飞快地点了点头。
贺沉却不起身,沉沉看着她,最后勾唇笑了起来:“你紧张?”
温晚吞了口口水:“滚蛋。”
哪个女的被男人这样盯着,还是个长得不错的男人……要是还一点都不紧张,那才是见鬼好吗?
贺沉伸手捏了捏她下巴,玩味地又贴近她几寸:“刚才想说什么?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不说……我不介意用点手段让你张嘴。”
他微凉的手指轻轻刮擦过她柔软的双唇,在她唇角点了点:“这里的滋味,我还挺怀念。”
温晚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法逼自己就范,关键是那些话怎么说?眼看着贺沉又离得近了一些,高挺的鼻梁已经微微擦和着自己。
温晚全身的血液都涌动了脸上,只好慌忙道:“有人想让我帮忙跟你说媒——”
贺沉没有再逼近,只是脸上的表情冷的温晚都不敢看,她能感觉到这男人的呼吸加重,微微侧目还能看到他握住扶手的手背上经脉毕现。
估计真是要气疯了!
温晚小声咕哝道:“我刚才也觉得太扯,所以没敢问,我准备跟她们说——”
“你觉得我很缺女人?”贺沉忽然开口,清爽的气息痒痒麻麻地拂过温晚的唇角。
她不安地抬头看他,正好瞧见那一双微微泛着寒意的阴沉双眸,她还没来及说话,贺沉忽然低低笑了起来,“温医生,说起来……昨晚我整夜都在想你。”
这话实在太过了,他嗓音也有着一股说不出的魔力,温晚全身都僵硬绷直,手指死死扣着身下的皮椅,等反应过来这人是在捉弄自己时,微微有些恼:“贺沉,你这是性-骚扰!”
“温医生不是也学心理学,只是找你聊聊,我好像有些不对劲,多少钱一小时,待会结给你。”贺沉说的平静,如果不是这姿势有问题,那么内容其实很有说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