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瘦了。
虽然只有短短几天。
紧抿着的嘴唇常常干枯,失去原有的色泽。下巴冒出许多细小的胡茬,硬硬的,扎手。尽管她每晚都为他修整,帮他润唇,他还是一天一天的憔悴下去了。
“已经第十天了,你还要睡多久呢……你醒一醒,回去再睡好吗……我做了你爱喝的海鲜汤,只要你一醒来就可以喝到了……如果我说其实我还爱你,你会不会原谅我,不生我的气……或者如果你想要孩子,我把欣欣赔给你好不好……”
她倾身,和前几天一样,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个晚安吻,嘴唇在上面停留片刻,正准备收回时,感觉到唇下似乎有轻微的动静。正想抬起脸看看清楚时,他已经把舌头伸了进来,也许是病中虚弱的缘故,他没了以往的激烈,反而有种温柔的试探。
呆呆的愣住了。
等回过神来,他已经睁开眼睛,静静的看着她。
“你,你醒啦。”
他的眉头轻轻皱起,眼神复杂。许久,才冷冷的开口,“怎么是你?”
这样难以接近的语气,无外乎别人会看不出他的心思来,要是过去,林佳悦必定又会为此退到一边,暗自心伤了。不过现在……
“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儿疼或者不舒服?”她不管他的冷淡,只是温柔的询问着,倒让唐玉杰失了方寸,登时就差点弃械投降。
内心的动摇让他着恼,只好用语言来抵抗,“你还回来做什么!”
“口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像是感觉不到他的拒绝,林佳悦一味的自作主张,一边关慰,一边拿起旁边的水壶给他倒茶。
水杯递到了嘴边,唐玉杰刚想别过脸去不理她,却在触到她的眼睛时,停住了动作。挣扎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你哭什么哭!”
其实她只是因为他的突然醒来而激动的红了眼睛,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是凶的语气,可是林佳悦却似乎有点明白了什么,渐渐的,又有些难过,终于忍不住,趴在他胸前,哭了起来。
唐玉杰被她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胸前濡湿的一片又让他开始担心,费力的挪动没有限制的左手想去抱她,喑哑的嗓音透露着不安。
林佳悦怎么也不肯说话,只是哭,躺在床上的人有些急了起来,“你到底怎么了?”
除了上次她爸爸出事,他从来没有看过她这样哭过,而上次,他至少知道她伤心的原因。可是这回,他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她就像是变了个样子,现在更是哭得让他毫无头绪。
“我没什么,你让我哭一会,哭一会就好了。”她吸吸鼻子,闷闷的回答。
听声音不像是有什么很严重的事情,唐玉杰也稍稍放下心来,又不禁为自己轻而易举的被干扰到而不满。
那么多次的伤害还不够吗?为什么每次只要她招一招手,随便笑一笑,他就可以一次又一次的放弃所有原则,只想拥抱她,留住她。可是他真的能够留住吗?她的心,再也不在自己身上,她不愿意和自己有任何的联系,所以她宁愿不要那个孩子,即使那也是她的一部分,所以无论何时,她都可以毫不犹豫的抛弃自己。一想到这些,胸口就感觉到闷闷的钝痛。痛觉扩散到四肢,让他不能动弹。
“小杰……”她叫他的名字。
……“嗯。”
“对不起。”对不起,不说一声的离开你。对不起,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对不起,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感觉到抱住的身体瞬间僵住了,林佳悦没有说话,头继续埋在他胸前,偶尔还磨蹭几下,舍不得离开。
她的亲近让唐玉杰震惊了好半天,理智告诉自己要推开,可是行为却无法抗拒,最后还是任她去了,这一刻静静的,真好。
她趴了好久,都没有起来的迹象,直到唐玉杰感觉到胳膊被压得有些麻了,试着唤她,才发现她竟然已经睡着了。
也难怪。之前的那些天,她有太多的担心,晚上实在无法睡得安稳,现在他终于醒了,她的一颗石头也落了地,这些天积攒的疲累也一起侵袭了过来。
唐玉杰伸出左手,移至她的头顶时停顿了几秒,终于还是落在了她的脸颊上,轻轻的抚摸。如果这是梦,就让他一直在这梦里吧。不要醒来。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早上九点了,床的另一侧空空如也。真的是梦吗?昨晚她真的来过吗?可是他还记得清楚,自己抱她到床上。
“嗳,唐玉杰,你醒了啊。”宋天走进来,正好看见他睁着眼睛愣愣出神的样子。
“是你?”
“不是我是谁,你可倒好,什么都不用管的在那里一躺就是十几天,也不怕人担心。”他拿出检测仪给他做了个常规的检查,“嗯,这次幸好你命大,没什么大问题。”
唐玉杰心不在焉的听着耳旁的唠叨,几次欲言又止的表情落入好友的眼睛,“你在想林佳悦。”
果不其然,刚才还不耐烦的眼神,现在马上死锁着他,“你乱说什么。”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明显,他欲盖弥彰的加上这一句,企图抵消刚才的失态。
知道好友口是心非的烂脾气,宋天也不戳穿,继续告诉他他想知道的讯息,“她刚刚走了,白天你家里人会过来,她留在这里不方便,你也知道你现在和沈婷还是有婚约在身的……”
“都说了我没有想她,她在不在这里和我有什么关系,她又不是我什么人,我——”越往下说,这语气越像是遭到冷落的孩子的口气,酸得很。可能自己也感觉到了,话语戛然而止,闷闷的不再说话。
“玉杰,你醒啦。刚刚宋天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真是太好了。我和伯母这几天都担心死了。”伴随着这令人激动的惊喜,沈婷和唐母高兴的走过来,上下打量他的状态。
“我刚刚给他做了检查,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再留院观察一段时间,确定没事了就可以出院。”宋天微笑着向她们解释病情,好让她们宽心。“对了,伯父没有过来吗?”
“他这几天要忙董事会的一些事,我已经告诉他玉杰醒过来的消息了,他等会应该会过来。”
听到母亲的解释,唐玉杰在心里冷嗤,那个人心里,大概从来就只有公司而已,就算是自己死在了那场事故,他也只会为怎么再去找到好的继承人而苦恼吧。
沈婷坐到他床边,不停的问这问那,并从桌台上拿起一个苹果慢慢削好递给他。对她的这些举动,唐玉杰视若无睹,那个苹果一直落在半空,直到宋天看不过去了,伸手接过,想缓解这尴尬,“嗯,这苹果真甜,你不吃真是太可惜了。”
面对儿子的任意妄为,唐母也无从调解,从小他就被丈夫训练得异常独立,她很少能从中帮到些什么,长大后就更不需要了,自从上次他带了那个女人去家里后,就铁了心要和沈婷分手,无论别人从旁怎么劝说都无济于事。直到现在,她才突然发现,自己竟对他的感情生活一无所知。只是那个女人,她也再没见过了,连玉杰出了这么大的事都不曾出现。这样无情的女人,到底是怎么收服了自己这个向来高傲的儿子?
“我累了,想要休息。”唐玉杰首开金口,却是明显的逐客意思。
沈婷刚刚恢复到正常的表情再一次僵住了,他不是第一次对她冷淡无情了,可是这一刻,尤其让她难堪。为什么她做了那么多,都换不回他正眼看她一次,那个人什么都没有为他做过,他却还那么多年恋恋不忘。是不是人都太犯贱,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好,那你先休息吧。我回去给你熬点汤补补,这都病瘦了……”唐母依从的招呼了沈婷一起离开。病房恢复了宁静。
“你不是累了吗?怎么还不快躺下来睡会?”宋天幸灾乐祸的取笑某人的臭脸,然后被狠狠的白了一眼。等到觉得已经调戏够了,才假装好心的提出良性建议,“要不要我帮你把她带过来?”
唐玉杰没有回答,只是嘴角的微微翕动显示了他心里的不平静。
“想人家就直说嘛,你这样别人怎么会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难怪我们的林老师要跑了呢。”宋天还在一旁不怕死的煽风点火,让室内的气氛直接降至冰点。而他,赶在某人爆发之前,识趣的先一步退出了重灾区。
当然,他也还是很有良心的,不出半个小时,女主角就出现在他的病房门口了。
唐玉杰看她一眼,漠然的转过脸去。林佳悦也不介意,放下保温杯,耐心的询问他的情况,虽然依然得不到回应,但按照宋天说的,应该是没有大碍了。便又拿出碗来,从保温杯里倒了汤递给他,“我刚做好的,很好喝,你尝尝?”屋子里四溢的香气就能够证明她的话了。
见唐玉杰仍然不为所动,她再接再厉的从碗里舀出一勺,放在自己嘴边慢慢吹至温热,然后送到他面前,“喝一口好不好?”
几秒钟之后,某人终于松口,故作不情愿的用嘴巴含住勺子,吞下了她亲手喂来的这暖汤。
林佳悦高兴的继续一口一口的喂食,还真像个闹别扭的孩子,口是心非,死要面子。眼见一碗汤已经见底了,他还酷着一张脸不肯和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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