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城啊左城,在江夏初面前,你还有什么可以固守的,全然坍塌了,便任由着她这么折磨。
透明的眸子渐进聚焦了火般的颜色,她却只是冷嗤:“我折磨谁?难不成是你?你高看你自己了。”敛了冷冽的眸光,喉间温婉话语,却字字极尽嘲讽,“我是不是该谢谢你,多亏了你二十四小时的监视呢。”
凉眸微转,落在手背上,泛着淡淡茶色的眸子染了墨一般,晕开一片墨黑。微抬起右手,手背上的吊瓶针头刺进肉里,她却不知疼痛。
难怪她不疼,因为那针头是扎在左城心头了啊,太疼了吧,所以他又一次没有自尊地弃械投降了,声音柔软得一塌糊涂:“若是你不喜欢,我会让他们回去,现在别动,你输完液我就会回去。”
江夏初抬头,看着已经输了大半的吊瓶,输完就走吗?可是她等不及了。她转过头看左城,面无表情:“你不舍得我死是吧?你说要是我真死了,你会不会陪葬?”
没有半点思考,他毫不犹豫:“不会。”因为我不会让你死……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黄泉碧落你也不会放开我的,左城,其实你也没有你自己说的那么爱我。”她笑得惬意,“如果你回答你会,我会考虑的。”
大概她江夏初也是疯子吧,学着左城疯了。
“别做这样的考虑,我不会允许。”黑眸墨影沉沉,晕开了凉凉的情绪。
这样的威胁似乎有些显得可笑了,江夏初何时受过他的威胁。
“还是这样自以为是。”她肆无忌惮地讽刺,“放心,我会好好的活着,看着你左城遭报应的,现在,你给我出去。”
还要怎样?都如此妥协,还不够吗?江夏初到底你是有多贪心?逼至穷途末路,你给的报应已经足够万劫不复了。
可是他没办法啊,他拿她没办法啊……也拿自己没办法啊。所以他便自欺欺人,佯装着若无其事:“你需要休息。”
“出去,我不想再说一遍。”微微暗哑的嗓音一阵刺疼,她全然不顾,大声嘶吼着。
她只听见自己的声音来回回荡,刺透了自己的耳膜,牵扯动了每一根痛觉神经,然后便天旋地转,恍恍惚惚地花了眼。
“是不是头又疼了?”他走近,伸手去探她的额头。忘记了思考,忘记了她的警戒线,他不受控制地踏进了她的防守线。
她大力地推开他的手,言辞激烈:“你给我滚!我不想见到你。”
“江夏初!”他大声喊着她的名字,终是,连佯装的机会也不给他。
她置若罔闻,拔了右手上的针头,眼神竟比那针头还有尖锐几分,就那样直直刺向他的眼潭。
“滚!”脸色如纸苍白,不知何来的力气,她对着他歇斯底里。
“如果我不呢?”再冷冽的嗓音也不过是欲盖弥彰罢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看着她的渗血的手背时,眸光有多柔软与不舍。
左城便那样直直地站着,离着江夏初一米的距离,固守着十几年前便入了骨髓的倔强——对江夏初的倔强。
“不走吗?”她忽而冷笑出声,右手抬起,略微的红色沾染在白色的床单上。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他不闪不躲,她拿起桌上的杯子。她不停止,他也不阻止。
咣——
碎了,裂了,一地的碎片沾染了红色,那是他左城的血啊。
是有多恨,才能那样不遗余力,才能那样撕出一道血淋漓的伤口。
额际,他黑色碎发染成了暗红,顺着眉间,沾染在了绵密的长睫上,他望见了自己的血,刺眼的红色……
碎了一地的玻璃碎片,他的血滴下,淌过透明的边缘,像极了一朵妖艳的血色罂粟。
江夏初,世人都说我左城心狠,终是比不过你……
她冷眼看着,眼里自始至终没有半点波澜,同样满眼的红色,眸中映出的全是左城的血。
头又疼了,铺天盖地地要将她湮灭,甚至她都忘了要得意忘形了。
头疼吗?有时候等疼痛无以复加了,便模糊了,分不清是哪里疼了,江夏初,你的心疼不疼?不要问为什么,只说疼不疼?谁能这样问一次,也许,江夏初就不再是江夏初了……
“疼吗?”她冷冷斜睨着他,眸中是若无其事的冰寒。
“江夏初,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心真狠。”他就那样直直地望着她,似乎想发现什么痕迹。
可惜什么也没有,哦,不对,是除了冷漠什么也没有。
半阖着眼,江夏初苍凉笑着:“我真傻,你怎么会疼呢,麻木不仁的你不会疼啊。你说我心狠啊?我怎么没有发现,左城就你知道呢。不过,遇上这样的我有没有后悔?有没有像我一样恨不得从来不认识?”
世上唯江夏初如此心狠,左城遇上了;世上江夏初唯对左城心狠,左城爱上了。
后悔吗?她那样问,他只觉得可笑,因为他是多么感谢那样平凡的一天遇上了江夏初。
总有什么是没有办法计较的不公平。
他看着她,如裂帛般犀利干脆的地回答:“你只对我心狠。”嘴角紧紧抿着,不像从喉腔中发出的声音,那样涩,“我从来不懂后悔。”
不管结果多糟,或者没有结果,他都像抱着这个女孩说:我不后悔,是那样感谢那天你出现了……可是他不敢,害怕他会说:如果可以,我宁愿死,也不愿出现的……
左城不怨谁,爱情本来如此,谁爱了,谁万劫不复,他已经做好准备了,只是还是会疼,不是伤口,是他唯一柔软的深藏着的那个地方。
江夏初啊,她是审判者,不厌其烦地用最淡漠的语气雪上加霜:“那都是你该得到,左城我觉得早晚有一天你也会后悔的,如果你偏要纠缠不休的话。”
江夏初总是这么想着,只要她一直如此尖锐,如此恶毒,总有一天左城会厌倦的,总会等到那一天的。
只是那一天等不到怎么办?而且,她的尖锐恶毒都用完了怎么办?
左城大概永远不会知道,江夏初的尖锐恶毒都是蓄谋,都是刻意,会用完的,只是左城不会知道,就连江夏初也不知道。其实江夏初很无知的,她总是以为尖锐恶毒便会遭到报应,所以胸口疼得撕心裂肺,但是真实如此吗?
额上的伤口,没有结痂,顺着额际,红了苍白的颊,他望着她的眼,沾了血渍的睫毛未敛,似乎要望进她的心底:“江夏初,世上那么多人,为什么我偏偏爱上了你,这样任你糟蹋。”
未等到答案,他便转身,踩着一地的玻璃碎片,第一次留给江夏初背影,血顺着他的脚步,留了一地。
为什么偏偏爱上她?因为她是江夏初啊……只此一个理由,左城就没有退路了,给尽了所有,就算被糟蹋,也不留丁点,全数奉上。
这是江夏初第一次看着左城的背影,原来,左城真的会失落,会悲痛。她终于不怀疑了,这个男人爱她,胜过爱自己的生命,可是为什么爱她呢?江夏初也如此问自己。
为什么要爱她?如果不爱多好啊,恨一个人真的好累啊。
“头好疼啊。”她喃喃,全然不知,她捂住了心口的位置。
江夏初,你可知,有许多为什么没有答案,甚至有许多为什么你没有发现。
为什么要遇上呢?
为什么会这么恨?
为什么会恨得这样累?
为什么是左城?
为什么会疼?
……
你自己知道吗?为什么?谁也不知道,因为眼睛里,蒙了太多东西。
好累啊,她躺下,迷迷糊糊地看不清东西,眸子里一片刺目的红色挥之不去,她便闭上眼,可是还是不止不休地一遍一遍出现,然后,累了,倦了,就不记得了。
她也不知道她恍恍惚惚了多久,睁不开眼,也听不见声音,唯独消毒水的味道很浓。
光线暗了,又亮了,然后又暗了,不知道如此反复了多久,她都记不清了,一时挣扎着想要醒过来,却没有力气。
后来鼻尖除了消毒水的味道,还有另外的气息,她最熟悉又最避之不及的气息,萦绕了许久,没有散去,她知道,左城就在旁边,就算不睁开眼,似乎也看得见他望着她的黑眸。
不要醒来,至少现在不行,现在太累了,容我歇会儿,那样才有力气同他不止不休。她这样告诉自己,然后便又沉沉地睡过去了。
左城……我那样恨你,你却那样爱我,到底是谁在折磨谁?
江夏初,不要醒了……醒了就会疼了……
太阳几个东升西落,终归,江夏初醒了,幸好,她的梦里的祈祷灵验了,她睁眼,没有见到左城。
房间里已经打扫干净了,手背上有好几个针眼,大概输了很多药吧。
还有些无力,江夏初起身,屋里屋外已经没有任何陌生的面孔,甚至是陌生的气息,似乎什么都又回到了之前,不留丁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