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震谦淡然回忆,过去的那些事情,就像流水一样,潺潺从他唇间流淌出来——
“最开始,她是很宽容的,很支持我的工作,后来越来越不能理解,认为我不重视她,那算时间我们好不容易见一次面,却总是以不愉快的争吵停止见面,两人都觉得很疲惫。”
“为了解决这种僵持的局面,我做出一个决定——同她结婚,部队有规定,家属可以随军,结婚了,她就可以搬到部队跟我生活,再也不用担心聚少离多。”
“你们,真的结婚了?”
何念西怏怏地问,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
刑震谦摇头,“差一点……虽然做了随军的思想准备,但她还是希望能有一个真正属于我们的房子,将来生孩子的话,她带孩子回房子住,就是个热热闹闹的家了。”
“于是,我买下这套房子,跟她一起装饰这里,设计装修方案,亲自跑装饰市场购买材料,还商量着要给这里取个名字……”
何念西扫视四周,粉红色的田园家具落入眼帘,柔和的嫩粉墙纸,镶嵌了丘比特大理石的壁炉,层层叠叠的蕾丝落地窗……
一切,都在说明那个“她”是个多么甜美的、公主式的娇人儿。
刑震谦沙沙地继续讲述:“就在我们去商场挑选餐具那一天,我临时接到紧急任务,恐.怖分子进入那家商场,在电梯通道和楼层夹板内安放了十枚重磅定时炸弹,我们队里当时只有我学过拆弹,并且有过实战操作经验,于是义不容辞地,我只身进入已经驱散群众的商场,一个一个寻找炸弹并且拆除。”
这件事儿其实何念西有点印象,刑震谦众多传奇式英雄事迹中,那次拆弹应该是他进入特种部队后立下的首次大功,硬汉石头的绰号,差不多应该就是那次事件后逐渐被叫开的。
“我做的很顺利,十个炸弹很快全部拆除,我站起来时,才发现自己因为紧张,全身衣服都湿透了,那时是冬天,隔着商场的落地玻璃窗,我看见她趴在玻璃上,焦急地、目不转睛地望着我……”
刑震谦神情终于变得黯然,“我以为危险已经完全排除,心理很轻松,于是就朝她挥手,让她分享我的成就感——”
“可是她却误解了我的意思,以为我叫她进来,大家都知道她与我的关系,放开警戒让她进来,笑嘻嘻趴在玻璃外面起哄——”
何念西紧张地问:“难道发生了意外?”
“是的——”刑震谦仰头,闭眼,五秒钟后睁开眼睛,轻叹一声,“还有一枚埋在楼梯口的炸弹没被测出来,她进来的一瞬间,那枚炸弹爆炸了,那是磅数最重的一枚……我站在五楼的环形楼梯口,眼睁睁看着一楼、二楼全部倒塌,我只听到她的一声尖叫,然后漫天灰尘,什么都看不见……”
想象着那副惨剧,何念西心里也有些难过,没再好奇地提问,深深叹口气,胸口某个地方,忽然间生生憋得酸痛。
从来没想到,刑震谦,这个钢铁一般坚硬刚毅、霸气逼人的男人,原来曾经有过那样一段痛碎了肝肠的往事。
他是不容易的,遭受过生离死别的伤痛,却鲜为人知,大家都追捧他仰慕他,视他为英雄、尊他为兵王,可是,英雄内心的歉疚折磨,何以为偿?
他那样一个有担当有责任心的人,亏欠,却无从弥补,恐怕这才是最最折磨他的事。
他身上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冽气息,会不会就是由此产生的?
两人都沉默了。
半晌,刑震谦转过脸,望向何念西时,深眸平静无澜,已经看不出半点忧伤。
剩下的,唯有一片清明坦然。
然后,他动了动嘴唇,扯出一抹苦涩的微笑,用他那双深邃坦然的双眼,坚定地绞住何念西的眼眸。
坦荡荡地说:“念西,我的事情说完了。当然,这只是今天要说的一半内容,剩下那一半,你基本上猜对了,但是我必须得纠正,你爷爷要把你嫁给我,并不是贪图我家的财势,原因很简单,很老套,也很可笑——”
在何念西瞠目结舌的表情中,他无奈苦笑着把事情的整个渊源完整地告诉了她。
何念西睁圆双眼,嘴巴张得险些没把下巴颌子弄脱臼!
她知道事情的结局,却猜不到事情的开头!
哎妈呀……这缘由,就跟天空上出现了三个太阳一样,就算有图有真相,也难以令人信服呀!
“那……你打算怎么办?难道真的要跟我结婚?”何念西惊慌失措,连忙忧心忡忡提醒:“我还没毕业呢,大四才一学期!”
刑震谦微微耸眉,“我今天带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对你坦诚相待,我不愿意先把后面这件事说出来,是因为不愿意扰乱你的判断力,对我做出先入为主的偏见,认为假使我跟你结婚,也仅仅只是因为上一辈那个荒诞的约定。”
何念西的心脏忽然间一阵砰砰乱跳,忍不住问:“难道你不是?”
“不是。”
刑震谦的回答,简单明了,认真诚恳。
何念西的心跳得更厉害,似乎下一秒就要夺腔而出似的,这种感觉,难道叫做激动?
除了激动,另外还有点小虚荣,小满足,小甜蜜吧?
噢……不可思议!
他先把他的往事全部摊牌,然后把皮球推给她,让她以后不会因为他的往事而产生任何负担和芥蒂,然后怎么做选择,全凭她决定?
说真心话,他这样做,真的很光明磊落,很坦荡荡,很爷们儿!
何念西对这个人的认知不知不觉又抬升一个级别,默默地,在心里对他点了个赞!
可是,结婚嫁人,毕竟不是件小事。
别看何念西平时大大咧咧稀里糊涂,但是她遇到正事儿却从不莽撞,所谓张弛有致,平时嬉闹归嬉闹,但是原则性问题必须严肃对待。
何念西有点犹豫,不能确定自己的想法,也不能完全信任刑震谦,吞吞吐吐表达心中的疑惑:“也不怪我怀疑你哈……主要是你这个人太过于熟谙各种战术,这个,该不会是传说中以退为进的迂回战术吧?先对我坦诚以对,取得我的信任,然后趁我放下防范时猛然攻城,轻而易举将我捏在手中,从此变成你的橡皮泥,想怎么捏就这么捏……”
刑震谦虎躯一震,哭笑不得……“我为什么要捏你?”
不过,立即又揉了一把何念西的脑袋瓜,由衷地夸奖一句:“人小鬼大,你才在军营待几天,就懂得迂回战术,要是当兵的话,是个好苗子!可惜了!”
切,就他那套地狱式训练方案,谁敢当他的兵?三天暴晒训练出去,铁打的“好苗子”都得被他整得哭鼻子!
不过,他倒真是把她问住了,他为什么要捏她?噗嗤……
没话找话,她别别扭扭地指一指那扇门,小心翼翼问:“那后面到底有什么?我们今天是不是要进去?”17901326
本来她对这个院子的感觉并不良好,过于安静和寂寥,不由得她不害怕。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刑震谦把话说开,她知道了那段令人扼腕叹息的悲凉故事,对那个陌生的“她”已经产生出深深的同情和怜惜,没有理由再对她居住过的房子感到恐惧。
刑震谦没有说话,默默地走到前面,刷指纹开门。
门后的景象,着实令何念西大大吃了一惊!
那是一片人工坐出来的高低起伏缓势小山坡,拱形小山包下开了矮矮的半圆形小木门,到处都覆盖着厚厚的绿色草皮,俨然是一个童话般的纯真世界。
何念西喃喃叹息:“天哪,这不就是霍比特人居住的屋子嘛!”
“小乔喜欢新西兰的牧场,那里空气清新草地平坦,有炊烟袅袅的矮房子,有小孩欢快的笑声……”刑震谦轻声讲述,眸色很是柔软。
“小乔?”何念西疑惑,立即明了,哦了一声,“原来她叫小乔,河北甄宓俏、江南大小乔,很美丽、很有诗意的名字呢。”
刑震谦攥住她的手,“她姓江,叫江小乔,确实是个美丽的女孩,喜欢骑自行车,喜欢养小昆虫,她说,最喜欢看毛毛虫蜕变为蝶那一瞬间,如同浴火的凤凰一样,涅槃重生,获得美丽。”
那个女孩,不仅名字好听,心思也蛮细腻,确实很有诗意……何念西揉揉鼻子,觉得那么有诗意的美丽女孩却已经不在人世,蛮可惜的。
刑震谦又说:“后来,我给这里取了名字,叫乔园,她就睡在那个霍比特人小屋里。”
啊!
何念西吓了一跳,朝半圆形小木门瞅了瞅,条件反射般朝刑震谦靠近了点,唇角抖了抖,“原来这里真的是墓园……”
刑震谦也看着小木门,淡淡应了句:“算是吧。”
本来以为这里只是她住过的房子,可是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把她安葬在这里,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的她,不可能平静得就像刚才听故事一样。
何念西实在想不出来该说点什么,这里毕竟躺着已经去世的人,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她忍不住,又生出点点微微的怕意。
扯了扯刑震谦衣袖,讪讪问:“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刑震谦转过脸,捕捉到何念西的不安,眼神顿时变得柔软,把她的手又攥紧了点,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