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巧不巧的,榕树浓荫里一阵怪叫,紧跟着,几只大黑鸟扑棱扑棱拍着翅膀飞起来,在院子上空聒噪成一团。
何念西尖叫一声,吓得挪不动脚……
紧张兮兮抓住刑震谦胳膊,缩着脖子颤.栗:“邢叔叔,我不喜欢这里,这里有,有鬼!”
这话说得,刑震谦可真是不爱听。
这院子是他买下的,花圃园林都是他亲手设计,就连小径上摆放的户外木凳上的花纹,也都是他努力回忆以前时常见到的花纹,笨拙地画出来,让木匠照着精心刻凿出来的。
恍惚间,那个许久未曾忆起的美丽柔婉身影在他大脑中飘忽闪过,那张清秀的脸庞缥缈得就像是初临湘水的湘妃子,双眸含水,笑得那般深情……
那么美好的一个女子,她曾经住在这里,跟他一起打理园林,栽花修草,一起挑选装饰品,然后一起拿回家,一件一件摆放妥当。
那时她很健康,脸上洋溢着柔软而幸福的笑容,总是喜欢忽然从背后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背上,痴痴呢喃,震谦,我爱你。
她是那么地渴望能跟他一起住在这里,为他生儿育女,为他洗手作羹汤,甜甜蜜蜜地在他怀里撒一辈子娇……
可是终究,这里只剩下一个空院子。
何丫头不晓得这里于他而言,代表着怎样的一种意义,不知者无罪,他能理解。
可是她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唠叨生事,现在倒好,竟然还搬出了“鬼”——这种令唯物主义者深恶痛绝的字眼!
说话不经过大脑的小东西,太挑战他刑石头的修养了!
他那副在部队里养出来的暴脾气,哪里能经得住这样的考验!
当下黑了脸,扭头瞪何念西,没好气地一通斥责——
“你不是挺胆儿肥的嘛!蹲男厕、给我下药,对了,差点忘了……你还敢跟那个小毛孩儿在酒吧里唱私奔!要不是警察带走你,你是不是真打算跟他私奔呀!这么大的胆子,还有什么能吓到你?”
一口气吼完,眼见小丫头片子变了脸——明澈双眼腾起小火苗,眉毛下的皮肤唰唰唰变成红颜色,翘翘的小胸一颤一颤,牙齿清晰地发出一声“咯嘣”!
噗嗤……这头小犟驴,性格真是鲜明得让爷心疼!
还没来得急心疼呢,小犟驴的辣椒脾性唰地点燃,粗暴野蛮地掰开刑震谦的手,顺便狠狠在他腰眼子擂一拳!
呼哧呼哧喘粗气,梗着脖子,凶巴巴瞪住比她高一头还不止的刑震谦,噼里啪啦一阵爆炸——
“我爱跟谁私奔就私奔,跟你没有一毛钱关系!你别仗着手里捏着我家的经济命脉,就随意所欲欺负我,这是法治社会,就算你是天王老子你也得讲道理!我今天真是脑子进水了跟你来这种破地方——”
她最见不得人给她脸色看了,有什么不爽快,噼里啪啦打一架都行,就是不能给她板脸色!
她胸口呼哧呼哧一阵急喘,一跺脚,果断撂挑子:“抱歉!老子不奉陪了!”
刑震谦震撼得眼珠子险些滚到地上!
一把抓住何念西肩膀,脸上赤橙黄绿青蓝紫一阵变幻,半晌,愣愣地问:“小东西!你说什么?”
反正已经得罪了,索性得罪个彻底!
何念西梗着脖子吼:“老子懒得理你!”
刑震谦眼珠子彻底滚地上了!
一把拎住这小犟驴,将她顺势抱起,唰,拦腰甩到肩膀上!
扛着大步朝前走,边走边咬牙切齿地发恨:“没大没小的犟驴子!敢在老子面前自称老子!性别模糊智商堪忧!严重欠收拾!”
何念西趴在刑震谦肩膀上失声尖叫,脑袋朝下的滋味儿实在太不好受,天旋地转呀呜呜呜!
“放开我!大坏蛋!破石头!”
手脚并用,连踢带踹,抓挠扣捏……
十八般武艺全都使出来了,可是,刑石头果然是石头做的,一点反应都没有,依旧扛着她往前冲,走得别提多铿锵了!
绕过凉亭,穿过院子,打开三层小洋楼最底下的大门,咚咚咚走进去,气也就散得差不多了。
信脚勾过来一只粉红色田园公主凳,把何念西往上面一放,扑哧,惊起一堆灰尘!
何念西腾地站起来,把屁股拍得啪啪响,连连惊呼:“这房子是不是就没人住过,脏死了!”
拍完灰土,想起来还跟刑震谦致着气呢,立刻又板起小脸来了个冷哼哼:“我可不是要主动跟你搭话,我是自言自语!”
刑震谦憋得半晌没说出话,被灰尘呛得干咳一声,安安静静站着,半晌,轻声说:“我态度也有问题,你不想说话就不说吧,一会儿到了后院儿,听我说就行。”
啊……这话,意思是,在道歉么?
威风凛凛的战狼特种大队大队长刑震谦,现在正在跟她何念西道歉?
嘿嘿!
何念西心里一阵受用,她本来就是那种噼里啪啦吼过后,心里不留半点嫌隙的人,哪里还会再跟刑震谦计较。
不过,不计较归不计较,既然对方服了软,她必须得蹬着鼻子上脸、让自己彻底痛快一下才行!
果断撇嘴,抛给刑震谦一个何氏私家销.魂小白眼,得理不饶人咕哝几句:“知道自己错了就好,以后跟别人说话别这么霸气,又不是在部队,又不是谁都是你的兵蛋子,干嘛抓着人家乱发狠?态度确实有问题!”
小东西,给点阳光就灿烂,瞧那副撅嘴耸鼻子的别扭样儿,真是个心智没长熟的小孩子!
刑震谦不屑跟小孩子一般见识,皱皱眉毛,忧心忡忡地叹气:“我现在也有点后悔了,带你来这里,打算要给你说事情,可你现在这副样子,完全跟我处于不同交流层次,代沟这么深,怎么进行下一步?”
何念西立即有一种被小瞧的感觉,十分不爽地挺了挺胸,悻悻嘀咕:“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咱俩差了那么多岁,代沟必然客观存在,你要说的那件事,我看就不用说了,反正我差不多也知道了。”
“你知道?”刑震谦有点惊讶,“你知道什么?”
何念西有点难为情,闷闷不乐皱眉毛:“你都年纪一把了,就别故弄玄虚卖萌了好不好?我早就猜出来了,我爷爷贪图你家财势,要把我拱手送给你,对不对?”
刑震谦琢磨着这句话,肌无力的感觉越加明显,隐隐一阵肝儿颤,哭笑不得。
卸下军帽,无奈地挠了挠小板寸。
纠结地握住何念西双肩,看着她那双清澈晶亮的眼眸,认真、淡定地说:“这件事过一会儿再说……我现在要跟你说的,是另一件事——”
顿了顿,他又做了个深呼吸,望着何念西,真诚地说:“很多年前发生在我身上的,一件往事。”
他带她来这里,要说他的往事……这件往事必然跟这里有关,高档庭院、洁白小楼、粉红家饰,这样的地方,会发生什么样的往事?
何念西隐隐捕捉到什么,心里顿时泛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儿。
怅怅的,涩涩的,又有一点按捺不住的好奇,想知道真相,却又害怕知道后会难过。
这种纠结如藤蔓般的感觉,搅得心里真不爽快。
她承认,她确实没有太多耐心,遇上事儿,必须要三下五除二挥刀斩断乱麻,迅速劈砍出真相,眼睛看得清晰了,才能畅快呼吸。
即使,这真相会带给她更多不爽,她也必须要做个明眼人。
“你说吧,我想听。”
她轻声说,鼓励性地,给他一个浅浅的微笑。
倔犟莽撞的小辣椒安静下来时,其实很可爱,很迷人……
刑震谦心里一暖,情不自禁伸出大手,粗犷地在何念西脑袋上揉了一把,她的头发顿时一阵凌乱,变成一顶乱七八糟的鸟窝。
他的表情于是瞬间放松,虽然没有笑,但语气却已经十分轻快。
指了指前面,对何念西说:“看到那扇门了吗?我们要去那里。在这之前,希望你有个心理准备——”
他想了想,还是有点不放心,于是果断将何念西的一只手放进他手心,这才正式揭开这幢房子的神秘面纱——
“如你所想,这幢房子,确实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居住了。”
他没有看她的眼,眸光清淡如水,目光渺渺看着那扇通往后院儿的门。
声音就像是打国际长途一样,悠远,沙沙的……
“我以前曾经有过一个女朋友,确切说,应该是未婚妻。”
果然……何念西暗暗想,她猜对了。
“从高中开始,我就和她交往了,那时课程紧,下晚自习后,我们经常一起骑自行车回家,在空旷的巷子里大唱大笑……”
真的么,何念西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么大叔,你也会唱?会笑?
她忍不住偷偷看刑震谦,但他的表情却依旧平静无澜,并没有沉陷到往事中的那种表情。
看来,那些往事真的已经只是故事,他说出来时,完全很平静很坦然。
“后来呢?”她有点心急。
“后来,我考上军校,纪律很严格,就连周末回家都得找辅导员开假条,我们见面的机会也就少了,直到我毕业,进入部队,成为一名正式军人,本来以为会好一点,但是没想到纪律更严明,有一次接到卧底任务,半年都没回过市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