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直觉得心猛地坠下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何齐好好的坐在这里,如果他不曾动手,那么难道是陈效?!
像是为了叫她放心,何齐继续说下去:“罗晓光几年前死于一场械斗,但对他开枪的是缉毒警察,结案的时候确认是正常执法。这是后来陈效告诉我的。至于蒋瑶,现在大约已经进了中美哪个小国家的监狱。陈效不会像我这样,他要做什么一定是前前后后都想好了的。”
林薇眼睁睁看着何齐,听他把话说完,心跳却仍未平复。她突然有种感觉,何齐对她的态度,与上一次在停车场分手的时候相较,有了些许的不同。他似乎已经清楚她最关心的是谁,想知道些什么,又会问出一些什么样的问题来。他的回答很坦率,有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意思,同时却让她有种感觉,她说不清具体是什么,但就是因为这种奇怪的预感让她更加确信,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陈效并非是毫无准备的。但如果真的有什么计划,何齐或许知道一二,却绝非全部,他也跟她一样,有些事很想弄清楚。
“他现在在哪里?”她希望这个问题也能得到一个简单明白的答复。
但何齐却摇头,答:“他不可能什么都告诉我。”
林薇愣在那里,很久没有讲话。她记得自己对陈效说:我要那个人死。他回答说:好,我这个人说到做到。现在,他真的已经做到了,或者说几乎已经做到,只剩下最后一个人——赖至成。
赖至成为什么要这样做?从陈康峪的遗产官司开始,赖sir始终摆出一种家长式的姿态来,站在何齐那一边,结果却又一手导演了那样一场惨剧。现在,他把罗晓光和蒋瑶的行踪告诉何齐,应该已经料到了何齐的反应。可能的结果只有两个,何齐杀人,或者被杀,究竟是你死还是我亡其实并不重要,无论是哪一种,何齐都会被再毁掉一次。她并不能完全明白他的意图,却能体会到其中深深的恶意,
面对这样一个人,陈效接下去还要做什么?会成功,还是失败?她不禁忧虑。她相信陈效最终会赢,但却又发觉自己并不渴望这样的结果,同时也不要这中间那么多因果曲折,她只想要他安然的活着,好手好脚的出现在她面前,其余的一切都是不重要的。
“去上海见胡凯,其实也是陈效的意思,”何齐又道,“我记得那天从监狱出来,那种雪崩一样的孤独感,宋缤在路对面等我,好像就是那个时候想要结婚。”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来,不再继续。
“你太看轻她了。”林薇实话实说。
“是。”何齐并不想替自己辩护。林薇再一次觉得,他跟陈效其实是那么相像的。
“你想过赖至成为什么要这么做吗?”她换了话题,“弹劾陈效的那帮人背后是不是也是他?”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我有过猜测,他只是想要混乱和制衡,这种局面对他来说可能更有好处。但陈效爬的太快太高了,而且他来纽约找过我几次,大约也是原因之一。”何齐给了她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
“陈效来找过你?是什么时候的事?”林薇捉住细节深究。
“最早一次是几年前了,”何齐回答,“他突然来了,我以为是为了慈善基金会的事情,结果却不是,他说想找一个心血管方面的名医,托我引荐。”
“他有什么不舒服?”林薇又觉得心一下子沉下去。虽然这是她最最不想接受的理由,但她想不出还会有什么其他的理由,让陈效这样一个人在这种要紧的时候放弃一切。而且,如果他真有健康上的问题,之前两人之间的多少年都没有一个结果的若即若离也就有了解释。
“他只是来做检查,心血管方面的。”何齐看着她回答。
陈康峪死于急性心肌梗塞,他发过室上速,当时的主治医生也说过这个病大多是因为遗传,做一个心血管方面的检查似乎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她反复这样对自己说,开口的时候却还是觉得喉咙发紧,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怪:“查出什么问题了?”
像是等了很久,她才听到何齐的回答:“动态心电图做出来有些小问题,但也不严重,真要追根究底,只能做介入,那个专科医生觉得暂时没有那个必要,他也没坚持。”
林薇稍稍放心,继续追问:“他会不会后来又做了别的检查?或者,又去找了别的医生?”
“应该不会,那次已经是很彻底的检查了,”何齐这样道,“真要是再做,因为有医患保密协议,只要他不说,别人不可能知道。”
“看到检查结果之后,他说过什么没有?”林薇沉吟片刻,又问。
“他说,”何齐却笑了笑,像是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父亲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留给他。”
听到这句话,林薇又陷入沉默,心里却是颇为震动的,她想起了所有事情的开端,这大约是陈效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承认自己在当年那场遗产官司里做了手脚,尽管话说的极其隐晦。
隔了很久,没有人讲话,最后还是何齐打破沉默,他叫她的名字,问:“林薇,你很爱他是不是?”
林薇似被惊醒,下意识地摇摇头,反过来问他:“为什么这么说?”
何齐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78.第十六章 (5)
与何齐分手之后,林薇还是去了机场,但目的地却由意大利变成了香港。她并不能确定陈效身在何处,如果丁丁说的是实话,陈效不会出席那次临时股东大会,也很可能根本不在香港,但是她一点其他的线索也没有,只能到那里去找他,没有别的办法。
从纽约飞往香港,路上十几个小时,她大半程都是醒着的,脑子里却很混乱,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猜想,难得睡过去一会儿,梦里又满是回忆的片断。过去或者未来,她都不敢去细想,只得把自己的一部分隔绝起来,草草包裹,再捆扎。她知道那一部分是与陈效有关的,起初以为只是无关紧要的一点点,等真的那么做了,才慢慢发觉太高看了自己,除去惦着陈效的那一点,她已经等于是半残了。
她用剩的那一点理智思考,如果赖sir要的真的是要混乱,那么混乱已经有了,陈效那方面似乎至今都没有什么周详的计划,照这个样子下去,等这次会开完,反对派这方面很可能就是不战而胜,可实际上却又没人真能够真正赢得些什么。如果不出意外,陈效治下的许多做法都将被推翻,又有各种流派的人会提出各种新的规则来,但却不见得有人会买账,结果自然是大乱了。十年前陈康峪突然去世的时候是怎样的情形,她并不太清楚,想象起来应该也是差不多的,
新任人选仍旧会是个难题,还是那个老问题,集团内部山头林立,谁也不比谁更得势,所以谁都不买谁的帐。在这种情况下,何齐很自然会被人捧了出来,虽然他长久以来一直游离在外,但若是他上位,各方面都不会觉得太过不平,毕竟他是正牌的继承人,最大的股东,而且,这些年年纪长起来,又做了许多事,名声也有了,他的回归会为华善堂解决很多当务之急的窘境。
何齐得到的,就会是陈效失去的。她并不觉得陈效会输不起,只怕事情并不止于此。不单是陈效,还有何齐,等他真的坐上那个位子,又会变成新的众矢之的。她继续想下去,不禁觉得讽刺,这俨然又是十年前的戏码,这样一想,冷不丁的就把一直以来萦绕心头的疑问给解开了。
当年的赖志成想要的大约也就是这样的场面,所以才会一方面护着何齐,帮着他打官司,一方面却又主动联系陈效,说要见一见,至于后来两个人见了没有,又发生了什么,她尚且不知,却始终相信总会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撇开陈效的立场不说,赖志成其实谁都不帮,也不想看到任何一方面做到独挡一面的地步。现在之所以愿意看到何齐上位,也是因为何齐跟陈效不同,依他的脾气,就算是真的出任,大多也就是挂个虚职,私底下还是会继续作他的医生,搞他的慈善,集团的事情应该很少会亲历亲为。
等到飞机落地,林薇去陈效住的地方,果然是没有人,连女佣也有一阵没有来过了,玄关摆的一盆兰花已经萎靡,冰箱里除了冰水什么都没有。她草草梳洗,又去公司。
在那里,她看到丁丁。他还是坐在她从前的老位子上,背后就是陈效的办公室,虽然房间是空的,却还开着灯,门也没锁,看上去就好像一切都还在正常运转中,房间的主人随时都会出现。
她刚刚坐下来,就有个财务部的女人上来办事。有别人在一旁,她也不方便说什么,只跟丁丁寒暄了几句,一直等到那人走了,才开口要说正题。
可丁丁却看着她道:“林姐,还是那句话,你不要叫我为难了。”
“从前倒看不出你这样忠心,他人都不在这里!”林薇急起来。
“什么忠心?”丁丁不好意思地笑,“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罢了,你问别的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