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突然间,一个稚嫩而响亮的声音从二楼传来。
他抬头望去,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蹦蹦跳跳的从破旧的木头楼梯上跑了下来。他的脸上浮起微笑着,盯着这个调皮的小家伙像是一颗力气十足的小炮弹,冲到了他的面前。
小男孩仰着头,似乎是对他很有兴趣,纯净的蓝色眼睛里闪着天真无暇的光。
“哈,希特勒!”孩子并拢了双脚,突然间做了一个立正的姿势。
“哈,希特勒!”他冰蓝色的眼睛里也充盈着笑意,前不久他回到慕尼黑去完成官方安排的那场视察任务,和那些小家伙们在一起,他感到十分厌烦。不知道为何,今天他竟然对这个小孩有几分好感,认真地行完了一个标准的回礼,他俯□子,浅浅地皱起眉头,稍加用力地撕了一把孩子那水嫩的小脸,在心里默念着,你这个小鬼,你知道你向谁行礼么?如果你知道了一定会倍感荣耀,因为你面前是一位帝国的将军。
小男孩“呀”地一声叫了出来,用小手揉着被他捏痛的脸颊。望着眼前这个蓝眼睛黄头发的小家伙,笑容渐渐在他脸上凝结。他想起了什么,立刻侧头瞟了一眼,发现老医生也正用那双混浊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此时此刻他身上穿的那件长及脚踝的黑丝风衣,肩膀上佩戴着金线华饶的上将军衔,或许孩子看不懂那点缀着将星的金色肩章的含义,可是他那曾经当过兵的祖父应该很清楚。
他突然想起,在刚刚老医生替他把大衣平摊在壁炉边烤干的时候,在那件大衣的内侧袋里,绣着他的军籍姓名和部队编号。刚才他抱着流血不止的她,在大雨中焦急地寻找医生的时候,根本顾不上隐藏身份。老人温和的语气和善意的救治,也让他放松了警惕。他迅速地回想着刚刚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
他没有说太多,但是这个从军30年的老医生足以知道他的身份,以及她的身份。
他僵直地立在原地几秒钟,低下头,挑目微笑地望向孩子,“隔壁的邻居家有电话么?”
“是的,有。”小男孩天真的点点头。
两辆黑色的梅赛德斯,冒着瓢泼大雨,向两艘乘风破浪的舰艇,闪电般地行驶到了这个小镇子上。几个黑衣的年轻精干军官从车子上下来,迅速进入到了这个狭窄街角的破旧诊所里。
为首的是雅各布上尉,小心翼翼地从他手中,接过了沉睡中的碧云,把她抱到了车子的后座上。他没有随着,立在原地向老医生告别,“谢谢您,医生,再会。”他的眼神瞟过在一旁背着双手立正的高个上尉军官,交代到:“库尔特,替我交一下医疗费。”
“是!”库尔特上尉立正答道。
老医生跟在他们一行人的身后,也到了门口。
他的副官一动不动地站在雨里,像是几尊雕塑,他知道他们在等待着自己的命令。老人匍匐在他的黑色靴子下面,那个小男孩则躲在屋檐下惊恐地看着这一幕。
雅各布上尉站在他身后,为他擎着一把黑色的大伞,他似乎听不到老人的哀求声,倾盆大雨中,一个闪电将那辆黑色的梅赛德斯车子里面突然照亮了,她在后面的座椅上,身上包裹着厚厚的褐色的毛毯子,在药品的作用下,仍旧是晕迷不醒的。
有什么念头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但他没有再看向屋檐下的小男孩。他的副官挟持住了老人的身体,让他得以从那双紧紧地箍住他的靴子的双臂中抽身而退。他利落地钻进了车子前座,雅各布上尉为他关严了车门。
“开车。”他低沉地交代司机。车子迅速发动了,大雨淹没了一切声音,两声枪响却穿透了雨夜的躁动,径直地钻进了他的耳膜,他猛地闭上眼睛,又“嚯”得张开眼睛,从后视镜里用有些慌乱的眼神,扫过斜身躺在后排座位上安详睡着的女人。她紧紧地闭着眼睛,额头上有些汗湿。他注视了她许久。这是他心爱的女人,为了她没有什么是不能做的,在他手上送命的人成千上万,多了这样两个微不足道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妥,他这样想着,强迫自己压抑下内心不安的情绪。
车子驶进了柏林市区,停靠在一栋公寓后院里。
雅各布上尉轻轻叩门打了个报告,大步流星地进到了书房里。房间拉着窗帘,有些憋闷,尤其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油的味道。他清咳了声,走近黑色的写字台后面坐着的那个男人。
“都审问清楚了,的确是跟那边有关系,她的全部假证件都是情报处伪造的,几可乱真。”
“雅各布,我不认为这次的事件是另外有人授命的。你认为呢?”
上尉有些犹豫地开口,“可是,海军情报处的机要员一直与艾米丽暗中联系。”
他垂下眸子,沉默不语,下意识地撕开了缠在他小臂上的那层白色的纱布。雅各布上尉惊问,“将军,您受伤了?”
他竖起两指,止住了上慰的话,“皮肉伤,没有关系……”
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先生,艾克尔博士和他的助手已经到了。”
“你看,医生来了。”他抬眼扫过上尉那双灰绿色的机警的眼睛,挑动嘴角笑着说。
艾克尔迅速地检查了碧云的状况。孔芷伊被留下照顾她,艾克尔则跟在他的身后,到了楼下的客厅里。他们面对面地坐到沙发上,仆人送上两杯热咖啡。他屏退了左右,开始问他最关心的问题,她的情况。
“真不知道该恭喜你,还是别的什么。”艾克尔有些为难,“她并没有流产,只是有点出血,她怎么会怀孕的?我不是教过你那种办法。”
“走火了。”他干脆地答到。
“好吧,你打算怎么办?”
“留下。”
“你疯了么?她可是个黄种女人!”
他的眼神上瞄,示意惊叫出声的艾克尔,芷伊正端着一杯水,从二楼上走过去。关上了房间的门,似乎并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艾克尔放低了声音,盯着他的脸说:“盖尔尼德,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是的,我要留下这个孩子。”他哼笑了声,正视着对面一脸焦急神态的朋友,一副不慌不忙的神态,语气却是郑重的,“艾克尔,那是因为你不曾体会过这种感觉,我们不仅能结束生命,还能够创造一个生命。这是一件多么神奇的事,不是么?”
艾克尔被他的话惊地一愣,“上帝,现在的你跟以前的你大不相同了,不,不是现在,是自从你认识了凯蒂之后,就变得不再像你。”
“怎么?以前的我和现在的我,差别很大么?”他略低下头,思吟着说:“那么哪一个才是更加真实的我……”
“你叫我过来,难道是为了跟你讨论哲学命题么?你要想想当下的麻烦该怎么解决。”
他注视着艾克尔,不自觉地调高了声调说:“当下实际的状态就是,那些白日里衣冠楚楚的高官政要们,夜里不是跟娼妓混迹在一起,就是去会见秘密情妇,帝国没有哪条法典规定,不允许我跟她在一起,好吧,有《纽伦堡法令》,可她并不是个犹太人!”
“没有法律明文规定你跟她不能够在一起,可是现在不仅仅是风纪问题,你让她怀孕了,这个孩子如果生下来,你想过该怎么办?”艾克尔抿着唇,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并没有把对他的前途会造成不良影响的话说出口。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强,无论怎么保守秘密,还是会传到凯利斯的耳朵里,而他之所以没有采取行动,是因为他根本没有胜算,他内心惧怕我,依照他那不甘示弱、冲动妄为的个性,如果他有六成的把握能够扳倒我,早就该动手了。”他一边笃定地说着,冰蓝色的眼睛却在不停地眨动着。
“盖尔尼德……”艾克尔感到无奈语塞。
“是的,依照理智,我不该让这件事发生。”他垂下头语调低沉地说。
“你知道你现在这种症状,在医学上该称做什么?”艾克尔双手交叉,身体微微前倾,以一种下论断的语气说到。
他的眉头皱起,“我今天请你过来,并不是让你给我看病的,你的病人在楼上。”
“好吧,虽然我很想亲自帮助你,可是我并不是妇产科的医生。”艾克尔从口袋里取出一个黑色的小皮夹,从里面抽出一张卡片,递到了他的面前,“这是我父亲一个好朋友的女儿,是个专业的妇产科医师,也和我从同一所大学医学专业毕业。”
他接过来,扫了一眼上面的名字和头衔。
艾克尔抬头凝视着对面俊美的男人,那双鹰一般锐利的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补充道:“好吧,最重要的是,她的父亲欠我们家族一笔巨款。”
他那瑰丽的唇角终于勾起一抹微笑,“是你多想了,你推荐的人选,我当然信得过。”
80第五幕—3胡桃夹子
经过了一夜的昏迷,碧云已经醒过来,好朋友芷伊在陪伴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