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猛虎 (素衣音尘)

　　手机没一会就又震动起来：【噗，你干嘛不也去玩一玩，要和小孩子打成一片，小孩子才会喜欢你嘛。】
　　陈绍顿了一会，回复：[不用，我要树立威信。]
　　这一次短信发出去好几分钟都没有回信，陈绍以为是除夕发短信的人太多，某公司的系统快要瘫掉了的缘故。这时候，站在旁边的那位警卫员同志，闲极无聊，又凑过来搭讪：“陈少，在和女朋友聊呢？”
　　陈绍等了好一会，都没等到短信，有点失望地把手机重新揣回兜里，抬头看警卫员：“为什么这么说？”
　　警卫员乐呵呵一笑：“盯着手机屏幕笑得那么开心，不是跟女朋友，还是跟谁啊？”
　　“我笑了？”陈绍回忆了一下，竟想不起来自己刚刚有没有笑，只知道收到她的短信，确实很开心，于是点了点头：“是。是女朋友。”
　　“瞧，我就说是吧！”警卫员朝身后的一位同事得意炫耀：“我好歹也谈过三四个对象，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嗤，”同事讥笑，“谈了三四个都还没结成婚，你小子还好意思说？”
　　两位警卫员很快在工作之余展开了一番唇枪舌战，反正那群小屁孩已经把烟花存量消耗殆尽，现在已经演变成了互相“肉搏”，这些孩子的家教都好，玩闹也有分寸，请允许除夕夜还在工作的警卫员们走走神，相互吐槽一下，放松放松。
　　相同的，陈绍也走神了，因为高蕾刚刚给他回了短信，内容可以说只有一个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后没一会，她的短信又来了：【我刚刚都愣住了，陈绍你那是冷笑话么，完全不好笑！】
　　陈绍的唇边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他回道：[那你回复我的“哈哈哈”，难道不是笑？]
　　“阿绍。”不远处忽然有人叫他，一位穿着皮草的女人朝他走来，淡妆精致，烫得微卷的短发妩媚而干练，身材也保持得很好，若她不说，没有人会想到她已经四十五岁了。
　　陈绍收起手机，颌首：“姐。”
　　来人正是陈绍唯一的姐姐，陈兰。
　　陈绍的姐姐结婚结得晚，三十好几才有了史思齐，但今年这小子也满十岁了。陈绍和陈兰隔了十来岁，陈家老爷子四十多岁才有了这个儿子，因而父子俩不像父子，倒有点像爷孙。
　　“进屋吧，爸让我叫你进去呢，看来是终于消气了，”陈兰笑道，“不就是他生日那次你没有来嘛，也给他买了礼物啊，居然一直记到现在还耿耿于怀，看来爸真是老了哟，老小，老小啊！”
　　“诶，阿绍，你注意到了吧，那天你回来，爸还特意穿上了你买的那件羽绒服，精神特别好！所以我说，你也别跟他斗气计较，爸就是盼着你回来看他，别的没啥！”
　　“顺便说一句，这次你给爸买的衣服很合身啊，又暖和又好看，特适合爸的气质，比你以前的眼光好多了。”陈兰笑眯眯地埋汰自家弟弟。
　　陈绍一脸淡然：“有人帮忙挑的。”
　　“谁啊？”陈兰就等着他这句呢：“我听卫倩说，你在苏邑过得挺滋润啊，还找到女朋友了？这衣服是她帮你挑的吧？怎么不把她带回来一块过年，让爸瞧瞧？”
　　“她家就她和她妈妈，不能留阿姨一人在家过年。”
　　“哟，孝顺的女孩，太好了！”陈兰笑得更欢：“有她的照片没，让姐瞧瞧呗？”
　　陈绍侧头，盯着她看，不语。
　　面对弟弟黑沉沉的眼神威压，陈兰表示早已习惯，毫无压力，她拢了拢头发，笑道：“阿绍，姐姐可是一直站在你这边的啊，连廖成柯那件事都替你守口如瓶，没跟爸透露过一星半点，现在就想看看你女朋友的照片，你都不让？这可是跟姐生分了啊，姐要伤心的！”
　　陈绍的手机忽然在这时震动了两下，陈兰眼疾手快，一把从他兜里掏出手机：“谁的短信，女朋友的吧？快，手机密码给我！”
　　陈绍不动。
　　“阿绍……”陈兰一脸失望地看着弟弟：“照片都不让姐姐看，你小时候真是要可爱多了！”
　　陈绍恍若未闻，陈兰于是也不动，笑眯眯地回望他，反正就是不把手机还给陈绍，旁边的几位警卫员更是默默观看跨年好戏。
　　“照片不在手机上。”过了好一会，陈绍才缓缓开口。他将手伸进大衣的内侧口袋，拿出一个黑色的皮夹，打开皮夹，一张方方正正的钱包照赫然在现。那是平安夜那天，在微信打印机前，高蕾强迫他一起照的，因为是夜晚，画质并不十分好，但看清相貌还是没有问题。
　　“她叫什么名字？”陈兰好奇地拿过来，借着路灯，端详了一下，点评：“挺漂亮的女孩。”
　　“高蕾。”
　　“哦，好名字。”陈兰抓着皮夹不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突然之间，陈兰长腿一迈，撒开腿就跑，朝着家门疾奔而去，一面奔一面举着皮夹大喊：“爸！快来看，阿绍的女朋友！”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围观的警卫员们额上纷纷冒出三根黑线，早闻陈家长女性子跳脱，但她今年都四十几了吧，肿么能还跟孩子一样！话说陈家大少这是被自家姐姐耍了么！
　　陈绍顾不得围观群众的目光了，陈兰那一身大吼，惹得打闹的孩子们全都侧头望过来，他那小外甥机灵得很，跟在他妈后面就撒丫子跑，还跟着大喊：“舅舅的女朋友，女朋友！”
　　陈绍没有防备，等反应过来姐姐要去干什么，拔腿就追。可是这也晚了，等进了家门，他看见自己的皮夹早被嫌弃地扔到一边，以陈老爷子为中心，姐姐陈兰、姐夫史陵、外甥史思齐，全围在老爷子身边，盯着老爷子手中那张小小的方形硬纸片，满脸的好奇。
　　陈绍突然很想叹气。
　　陈家的家庭结构简单，十年前陈绍的母亲去世，陈老爷子独身至今。陈兰看似精明，其实性子简单，干脆嫁了陈家一位世交的儿子史陵，这家都是书香门第，史陵是学者，如今在帝都某大学教书，家庭关系也简单好相处。
　　其实，如果陈绍当年不离开部队，他极可能继承老爷子的衣钵，但如今，陈家这一代没有一人从军或从政，在帝都的权贵圈里，早已慢慢消退了痕迹。
　　陈家人对此有共识，消退就消退，没什么不好。如今这样简简单单的除夕团圆夜，比当年全家出动参加晚宴或者晚会有意思，起码要更温馨。
　　但是很显然，此时此刻，陈绍对这个共识持有异议，很大的异议。
　　他宁愿全家人都去参加晚宴，就算去现场看春晚都行，也比现在盯着他的一张小小钱包照要好得多，起码他不会觉得神经紧张、压力山大！
　　老爷子戴着老花镜，捏着这张小纸片，认真严肃得仿佛在看什么绝密文件。陈兰夫妇则在老爷子耳旁嘀嘀咕咕，偶尔还对着照片指点一下，倒是小胖墩，看了一会就没兴趣了：“舅舅都没有笑！”
　　——这小子一针见血。
　　陈绍是突然被高蕾拉到手机摄像头前的，表情茫然且呆萌，反正就是没笑容。
　　老爷子端详半晌，终于摘了老花眼镜，看着自己的儿子，慢慢问道：“这个小姑娘，叫高蕾？”
　　“是，”陈绍默了一会，补充道，“本来想带她回来的……”
　　“那为什么没带回来？”话一出口，老爷子突然觉得自己的口气太急切了一点，于是咳嗽两声，缓缓道：“人家也要过年，这个时候不来，可以理解。不过年后，你看哪一天，把她带来让我瞧瞧。”
　　“年后她要上班。”
　　陈老爷子瞪他：“请假！请假懂不懂！”
　　“……”陈绍默了一会：“看情况吧。”
　　“哦……我知道了……是人家小姑娘不乐意跟你来吧？看来我家弟弟的魅力还不够大呢！”陈兰故意拖长音调，笑嘻嘻地看着弟弟。此时，看了很久好戏的丈夫突然同她耳语了两句，陈兰眼中精光一闪，立即摊手，将掌中那抢了还没还回去的手机递给陈绍：“那打个电话，让我们听听她的声音，这总行吧？”
　　这个要求，陈绍确实不好拒绝，于是在一家子或期待或等看戏的目光中，他接过手机，拨通了高蕾的电话。
　　“嘟，都，嘟……”几声嘟后，电话接通了，那头是高蕾极欢快的声音，夹杂着一点噪音：“阿绍，我在和贝拉一起放烟花呢！你是不是想我啦，这么积极，还没到午夜呢，居然就主动给我打电话了。表现良好，不错不错，来，让我啵一个，作为奖励！”
　　陈绍的脸腾地红了。
　　这一个月来，高蕾虽从未付诸行动，但确实在口头上已惯于调戏，他数次反抗无效，便也由她去了。但是这一次的调戏……被他全家人都听到了……
　　屋内的一片寂静中，陈兰第一个开口，她似笑非笑地看了自家弟弟一眼，语气戏谑：“哟，小姑娘不错啊，够胆，难怪能把我这木头弟弟追到手。阿绍，人家都给你‘啵’了，你怎么不‘啵’回去呀？”

　　第 21 章

　　大年初四，小店都还关着门，陪小外甥上百货商店去买烟花的陈绍，整个人都显得有那么一点儿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