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以后在他手下做事,少不得要和人家天天打交道,她把上级下属关系搞好,起码挨的批评能少点。
温虞缓了神色,笑了:“我等我叔叔叔母。”
男人发愣了会儿,观察她的脸,犹豫问:“你叫温虞?”话说完,温叔叔母两人前后进来了,见男人喊了声温薄青,温虞这才知道这人是她堂哥。
第2章
温虞瘦了样子没变,温叔叔母打量一会儿认了出来,四人坐下来叙旧。
温叔和温父兄弟俩性格大相近庭,相对于温父的沉闷,温叔性格开朗很多,大约是这个原因所以结婚也早,温薄青大了温虞三岁,今年三十。
把兄妹俩小时候在大杂院里嬉闹的旧光景念了一遍,温叔见温虞这几年也委屈,古道热肠的性子发作,一锤定音让她留在饭馆里工作。
温叔生性敦厚,做事做生意都是安分守己,不骄不躁,人家投机取巧,他只按部就班,看着墨守陈规很顽固刻板,却让他躲过了90年代的金融危机。
那会儿温叔拿了温爷爷的钱,带着老婆儿子出来做生意,朋友让他炒股票赚钱,他偏不肯,窝在几平方米的斗室里卖牛肉面。数十年如一日的勤恳,换来今天的大饭馆,朋友都金融危机破产了,他却养花养草,舒坦。唯一不变的是脾气耿直,和善。
温虞小时候傲,心里不喜欢的人,就不愿意亲近,这点至今没有变。温叔是亲叔叔,因了血缘,温虞爱戴他,但叔母就不同,今早她进门来看见温虞一身土里土气的衣服,眼神就开始疏离,带了鄙夷。
温虞皮肤白,憋了气就开始脸红,安慰自己,这不过是暂时的工作,找到更好的就跳槽,不在这里受窝囊气。她现在暂时在家住着,吃穿不需要考虑金钱方面的事,只在周末也找两份兼职,存点钱,好出去打拼。
温虞想,至少不能让亲戚看扁了,特别是从监牢里出来,不会一辈子做社会底层的人。
***
温叔把工作的事询问了母子两人,温薄青桃花眼眯着盯了温虞一会儿,笑着同意。
叔母则做了主,把她工作的事给订了:是饭馆助理。
美其名曰是助理一职,其实是饭馆里头不缺人手,倒是少打杂的,没事儿帮着端茶倒水,洗洗盘子,充当个上菜的服务员。
温虞隔天就熟门熟路地做起来了,六年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这些粗活她从来料想不到,就算能同何新禹结婚,大约也是请保姆来做。监牢里的几年,将她的锋棱磨平,生活能力磨练上去了。
温虞还特别懂一点,在别人屋檐底下做事,干什么都成,万不能沾银。
饭馆里的领班是外乡人,有些姿色,来馆子里做了两年,就被温薄青提拔到领班,底下人私传这两人关系暧昧,不然一个外乡妹子,干个十年也做不到那位置。
温薄青的年纪正好是男性荷尔蒙旺盛的时候,专是用来迷惑年轻姑娘的。服务生里的一个小姑娘暗恋温薄青两年,总算找到机会把自己送上床去。她涉世浅,自以为男人要她,就是对她一心一意,哪知某天她在温薄青办公室里撞破他和领班两个人翻云覆雨,一怒之下就把领班恨上了,多年来一直水火不容。
这厢,领班见温虞是温家人,千方百计讨好,那小姑娘恨昏头,把主意打到温虞身上,趁温叔母不在,从收银台里拿了两百块钱塞进另一个,又将买单的单子交给温虞,让她去收钱。
温虞瞟了一眼单子,见叔母不在,摇头玩婉拒:“我对这工作不熟,怕搞砸。”
小姑娘说:“怕什么,你收着,我在一旁看着你收。”
温虞笑了:“你示范一次给我看吧。”把单子和笔交还过去。
小姑娘是四川人,说话横,加上带了私情,就有些脱缰,把单子朝地上一摔,亮喉咙说:“你收不收?知不知道新来的就要懂得服从?别以为你和小老板有那么点关系就可以我行我素了,在这里谁也不把你当回事儿!做错事就立马收拾东西滚蛋!”
她这话明里说的温虞,暗里指桑骂槐,骂的就是领班。
温虞从前是受不得半点委屈的要强性子,遇上这类事,怕已经还嘴,当冲头不算还给人看了笑话。在牢里几年学乖了,朝对方笑着不说话,只要她无动于衷,终还是有人会出面的。
老板眼下不在,领班只能青着脸色出面调停,一出骂战自然少不了。
温虞和别人一样,站在一旁看会儿热闹。
恰好温叔母这时候回来,把两人拉开,问清楚了原委,找温虞道:“为什么不收钱。”
温虞不会巧言令色,多解释无益,只能把态度诚恳了实话实说,只求别错的离谱,就说是自己新手不太会。
弦外之音,稚者勿怪。
温叔母不好追究什么,说了两句打发众人继续工作。
温虞也心宽,只知道埋头工作,钱财的事一概不碰,温叔母看在眼里,心里满意,在工作上尽量给她分配一些简单的活,抄一抄单子账簿,给人点餐都不是问题,温虞天生记性好,数字汉文看几眼就能记牢。
所以,那天她看见男人的样貌,发了一会儿愣,傻站在饭桌前没落笔,客人说了五六道菜名,她一个也没听进去。
少年忍着怒气喊了她几声‘大婶’,温虞回过神,低头看眼前的高中生,戴着厚片的眼镜,营养不良的样子,问了一遍:“我刚才说的你记没记下来?”
恰逢对桌的男人抬头,淡淡看着她。
温虞的脸微红,认错很快,柔声询问,少年悦色又说了一遍,她才匆匆去厨房交了菜单。
少年伸手拂一下饭桌,皱眉,在书包里翻了一会儿,问对桌的男人:“带纸巾没有?这饭桌又油又粘,脏死了。”
男人衣着考究,感觉三十出头,脸长得俊所以不显老,他淡然地拿手掌压下去试一试,没什么表情,让一旁的服务生来擦一擦。
服务生拿的是抹布,少年有点嫌弃:“我要纸巾,不知道馆子里的抹布擦过什么。”
男人瞥他一眼,含义贬蔑:“太娇气,你自己去找。”
少年闷声不响,神情不悦。
温虞看的出少年有点洁癖,在口袋里摸了摸,还有半包纸巾。
拿在手里犹豫要不要主动送过去,一想这个行为究竟算什么,跨出去的脚就收回来。
男人在位子上顾盼片刻,然后起身走到温虞面前,低着眼睑问:“小姐,有没有纸巾?”
温虞点头,顺其自然摊开手说:“还有半包,不用还了。”
“多谢。”
男人从她的手掌上拿过,食指有意无意地划过她的手心,温虞手摊在半空中,微愣,掌心间的温度很暖。
温虞转身,继续做事,身旁拿着抹布擦柜台的女同事斜睨着她。
这种嘲讽的眼神她看得懂,二十七岁的年纪,不算老,但也不是花季妙龄。如果早两年,她还能对世间男子抱一些幻想,面对应选者,抬高一些姿态和条件来删选出优越品种,然而前一刻还能骄纵的年轻女孩,在后两刻就会被岁月锉刀磨入地狱,变得无比自卑。
温虞对女同事说:“等会儿你收拾外面的吧,我去里面。”
年轻女孩微笑:“多谢温姐。”
温虞点头,拿起另一块抹布进里面收拾,等出来的时候,那桌人恰好买单走人。
她继续给客人点餐。
少年步伐轻快,举手轻轻推眼镜,指着温虞的女同事低声说:“又一个盯着老舅的花痴。”
身后的男人踢了他一脚,表情深肃稳重,“快走。”并不想卷入这些事中,却在离开的一刻顿足,侧眼看着她几秒,灼热深邃。
温虞的背脊僵硬了一分钟,手心滚烫发汗,握不住圆珠笔,换了个人点餐,她去厕所洗了把脸,往镜子里望去,耳根通红。
***
饭馆营业到二十三点,隔天十二点上班。
温虞睡饱就会起来,一般在十点左右。
今天早了一个小时,温母又替她物色了对象,今天早上见个面。
这一次的男人长得还行,单亲家庭条件还不错,就是跟母亲住一起,年纪比温虞长了六岁。他对女方的外表有些要求,温虞属于白嫩楚柔型,正合胃口,他也不介意她坐过牢。
刚见面印象都挺好,只是谈话过程中,男人明显心智不成熟,依赖性强。最明显的就是温虞问他衣着和口味,他大多是按照母亲的意思来,母亲否决他也不会同意。
一顿饭下来,连食物中也覆上他浑身散发出来的阴柔骄气,毫无半点阳刚味可尝。
一个家庭,最重要的是和睦,婆媳关系是关键,丈夫必须把握好,偏向任何一方都容易让天平折断。温虞如果嫁过去,一定会是受委屈的那个。
温母也犹豫了,问女儿:行不行?
温虞说:“我嫁的是男人,不是像女人的男人,更不是嫁给婆婆。”
温母说:“那就算了。”叹一声,又道:“女人就是这样,在二十五岁之前还有资本能挑挑捡捡,等过了那个点儿,就是过气的不值钱的衣服,等着被人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