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虞也羞愧,知道自己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这副样子不好看,但终归只是个女人,承受的压力、听的侮辱謑诟一多,委屈眼泪都是自然而然,借着李崭亭的这个点爆发出来。
她把考卷衣服捡起来收拾好,说:“你现在有吃有穿,有书能读,有人替你把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所以你不觉得活着辛苦,可以乱发脾气。你觉得你有钱了不起?是,有钱是了不起,做不来的事花钱雇人来帮你做,得不到的东西,花钱想办法得到,甚至情人朋友工作前途,都可以用钱摆平,但那是你的钱吗?富不过三代,你是第几代了?你继父会留给你钱?你那两个舅舅又能留多少钱给你?你现在有好条件,不去认真读书,等你家里人老了死了,你要工作没工作,要证书没证书,要钱也没钱,连衣服做饭,自己生活都打理不好,你还敢这样趾高气扬我行我素?现在的人都势力,你没钱谁来理你?”
李崭亭就坐在地上,低着头不说话。
温虞一个人收拾好,把卷子摊在一边,爱做不做,把他一个人凉在那里。小孩子就是被宠坏了,一闹脾气大人就哄,他要什么就给他买什么,惯成这样的。
温虞狠心不理他,翻书的时候还是抬起眼稍稍观察一下,半个小时也不到,李崭亭得不到她关心,果然坐在地上哭了,温虞这才上去问他原因,李崭亭说是成绩怎么考都差,自我厌恶颓废。
温虞说:“你知道你为什么考不好吗?因为你一点也不用心,做不来的就不做,我给你讲你朦朦胧胧听过就算了,不愿意记进去,做错的题也不订正,该上学的时候睡觉,补再多课也没有用。”
十七八岁的男孩子心智还不成熟,眼下哭得跟小孩子一样,又加上遇到温虞这样愿意谆谆开导他,脾气品貌都还不错的女人,李崭亭在潜意识下会把她当作母性长辈,把心里话都说了:“高考压力太大,我又不喜欢读书。”
温虞替他擦眼泪,说:“压力大不是借口,高中生哪一个压力不大?你不喜欢读书,难道就想去工作?”
李崭亭想了想,看了一眼游戏机,摇头。
温虞看的出男孩子玩心很大,她现在讲得很多道理,对他来说遥不可及,想象不到那么远,她需要用现实一点的东西来引诱。
这一天她不打算上课,带着李崭亭去了市里的大学园区观看。
李崭亭第一次来大学,觉得很新鲜,跟着温虞逛了半天,但是校区很大,到了中午还没把寝室那片看完,食堂又分三个,里面的菜色比他平时吃到的丰富多彩了一倍。校园里谈恋爱的学生很多,随处可见一对情侣拥抱亲吻,李崭亭看的面红耳赤,又忍不住羡慕向往。
温虞就问了:“你觉得大学好不好?”
李崭亭不假思索:“很好。”
温虞:“那你想不想考进来?愿不愿意努力读书?”
李崭亭吃着饭,纠结了一会儿,舒眉点头。
温虞心想这就对了,她的目的也算达到。吃完饭逛了一圈,就回去了。
此后,李崭亭上学补课越发认真,成绩上去了,老王也不住地夸她,说要替东家提一提给她涨工资。
温虞想了想,她也没做什么,李家给的工资本就比外面多,再多一点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还是推辞了。
老王一针见血:“阿虞,你这人太心善老实,别人压着你,你不是忍就是躲,再不济就走。人家对你好一点儿,你就几百倍地还回去。你这样做人生活是不是吃亏?是不是觉得累?”
像是被人拿放大镜窥测到内心的肮脏,温虞觉得羞耻的同时,越发嫌弃自己。
好在李崭亭近来跟她越来越亲,把她当半个母亲,学校的事、成绩,都跟她一个人说,温虞觉得给自己找到了一点成就感,欣慰不少。
有一天,李崭亭这样对温虞说:“温姐你跟我认识的一个女孩子很像。”
温虞问他是什么女孩子,名字叫什么。
李崭亭脸红说:“不是一个班的,只见过几次,我也不敢问她的名字。”
温虞猜测是他偷偷喜欢的女孩子,就不追问下去,李崭亭又唠唠叨叨,把知道的关于李家的人事关系、产业都说了一遍,再对温虞道:“温姐姐你人好善良,比我全部的家人加在一起都好几百万倍,你以后有什么要我帮的,我一定帮你。”
他说的诚恳纯真,温虞笑了笑,思考了一会儿,嘱咐他:“没什么要你帮的,你把大学考到,今天告诉我的事别跟他人讲,就行了。”
李崭亭打着游戏,听这话就点点头,没想别的。
***
周末后,温虞接到一个电话,她几乎不敢奢想,竟然是何新禹打来的。
开口就问:“阿虞,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温虞握着话筒,愣了很久。
时隔六年之久,他的声音还是温温的,就如他整个人的精神面貌一样,当初,温虞就是被他这副谦谦君子的样子俘虏,她那时候还是有点胖,在人前不由得自卑,何新禹只要多看她几眼,多宠她一点,她就把他当成她的天,她的王,沉溺在一片小小的世界里,而出于爱情和卑微的本能,她习惯于为这样一个让她臣服的男人,心甘情愿付出一切。
温虞回答:“我还好。”
何新禹说好,接二连三,又把她身体状况和家里情况问了问,还有那六年里如何,有没有人让她受委屈,事无大小,巨细靡遗的问法。
温虞心里笑了笑,如果他真的关心,六年里也不会对她不管不问,半点消息都不给她,而他这时候放这马后炮理由温虞也不知道,他明明完全可以和她断绝来往,她更不会死皮赖脸找他高攀,索求什么。
温虞一连回答了几个还行,不错,何新禹只是淡淡说那就好,最后问她:“你现在的工资多少?”
温虞实话实说。
何新禹叹气:“那样太少了,要不你来我这里工作吧。”
温虞拒绝:“不用了,我还有个家教的工作,两份工资够多了。”
何新禹哂笑:“那点小钱对现在的女孩子来说哪里够,况且你现在的家境是怎么样的你也清楚,妹妹要读大学,你父母要养老,还有你往后怎么办?你年底就二十八了吧,三十岁之前就算找个鳏夫,也得把自己嫁出去吧,那嫁妆怎么办?我记得你爸妈钱也不多了。”
这话明里暗里都在嘲讽温家一穷二白,她又是个迫于嫁人的老姑娘,温虞气得发抖,心底的那点傲气上来了,再怎么样她也不让何新禹这忘恩负义的王八蛋看扁。
所以,二话没说就撂了电话,对方又打来两次,她没接,之后就再没有了,只是手机上多了一条未知短信:识时务者为俊杰,阿虞。
***
温虞没想从何新禹身上拿回些什么,她现在的生活尚可,除了温母对她相亲要求挑剔而有些抱怨,其余方面已优渥不少。
她本想在叔母的饭馆里做上一年半载,谁知世有天灾横祸,一件也逃不掉。
那天下午大概有四十多度,温虞在厨房里洗洗弄弄,厨房里的风扇恰逢坏了两个,两个小时下来,她已经满头大汗,幸好饭馆里有冲凉的浴室,温虞带着一套制服,准备去冲个凉。
途中,她却听到浴室门开了,悉悉索索进来一个人。
温虞原本以为是领班或者叔母,这间浴室一般就她们三个人用,但是刚刚打开一点,就看见男人的皮鞋在浴帘下,本能之下温虞首先是喊了一声,但那男人动作也快,捂住她的嘴就把她往莲蓬那儿按。
温虞根本看不清男人是谁,胸口立马就被粗砾的手章压住,嘴也被堵上,一股浓烈的酒味冲进脑门,这人应该是酒后乱事。
她紧咬牙关,不让他进去。
男人亲了一会儿,见她不松口,用下身去顶她,温虞羞得面红耳赤,发起狠来抬膝盖朝他下面一撞,男人一松懈,她正好拿下头上的莲蓬朝他脑袋上狠狠地砸,男人这才松口大号起来,温虞觉得这个声音很像温薄青,但她顾不了很多,拿了衣服往身上乱套,急急忙忙冲出浴室的时候,在走廊上撞见了温叔母,她看了一眼被撞得湿答答的衣服,皱眉说:“哎哟,你怎么冒冒失失的。”
温虞的样子特别狼狈,不敢抬头去看她,由着她指责了几句,掩着半张脸慌慌张张跑了。
第6章
事后,温虞晚上翻来覆去,都暗觉那个男人是温薄青,她一面觉得荒唐,一面又恐慌,虽然这事要闹起来,是温薄青的行为不检点在先,但他是温叔的儿子,即便舆论偏向她,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这样小心翼翼害怕得近似乎怯懦卑微,温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之后一天,温虞打探叔叔一家三口的脸色,似乎都没有变,她也就放下心,又把全部的精力放到工作上去。
直到第三天晚上,饭馆里却遭了窃贼,温父虽然瘸了一条腿,还是和两个小偷拼上了命,替饭馆挡下了一灾,他身上却挨了两刀,都是在背上的,医生说伤了颈椎,往后可能都要在床上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