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安宸,以前我的确是觉得我拥有强大的力量,这世上没有什么我不能得到的。可是你们却让我懂得,这世上有很多东西,不是我想要就能有的。可也正因为如此,得不到的才总会觉得最美!”
深深的喘息声,伴着女人低低的娇吟,从电话那头轻轻飘来。
却似一把看不见的大手,一下撕裂了他的世界。
“小汐”
……
谭晓敏再次醒来时,只觉得那窗口射进的光线,柔和得就像春日晨曦,嗅着空气里有淡淡好闻的香,她眨了眨眼,看清了窗口那层层起伏的蕾丝纱帘,花纹精美得让人叹息。
真美啊,她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东西,只除了当年心爱的那个他,送她的上海口风琴上,有用金色的漆描绘的那种西洋图案。
她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吧,瞧着那被风吹得飘飘荡荡的纱帘,许久许久,舍不得移开眼,就想着要是能摸上一把,感觉一下到底是什么滋味儿,就太棒了。
于是她想撑起身子,却发现浑身软弱无力,但感觉并不像当年病中,幕地感觉肚子有些饿,想吃东西。咽了下喉咙,就觉得干涩涩的,再咽,竟然有些火辣辣地疼,疼得她下意识地叫出了声。
“妈,妈,我口渴……环环……”
随即,一碗水递到她眼前,一只大手托起她的身子,将碗送到她嘴边,她口里干得厉害,就用力喝了一大口。
水有些稠稠的感觉,细细抿了抿,竟然还有米粒子,带着甜甜的香糯味儿,是米粥。用舌头轻轻一顶,就化了。她能感觉得出来,这应是上好的北方大米,可是在她近些年的记忆里,他们一家自被赶出京城,这种香味已经是儿时的记忆了。
她压下了喝光了粥仍是觉得丝毫不解渴的感觉,咽咽喉咙,声音仍然嘶哑地问,“妈,你不是又找货郎买这种米吧,贵得要死,根本没必要。我吃糠就行了,这米留着多给环环做几顿粥,她最喜欢吃这个,还有梅儿……”
屠征听得这细细的一句嘱托,心头顿时一阵翻涌,心疼,难受,不舍,矛盾,更有愤恨,自责。
他顺手抽过床边的抽纸,为女人擦去唇角的汤渍,又被女人抓着大手嘀咕起来。
“呀,妈,这是什么?这是纸吗?好软,好白。你也太浪费了。就算刑阿姨他们也偷偷捎东西来接济我们,可是这种东西拿来也实在太奢侈。我们……”
“晓敏。”
屠征再也忍受不了,脱口唤出,将女人的小脸抬了起来,一双深眸深深望进那双仍有些迷糊不清的大眼,粗糙的大手抚过娇容,竟仍同当年初识,一分未变。
谭晓敏眨了又眨眼,呼吸一点点急促,心跳砰砰地加速,脸上也渐渐浮起了激动的红晕,嘴巴也慢慢张大,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屠征叹息一声,不禁笑谑,“你再把嘴巴张那么大,我可要吻你了。”
“阿征!”
细滑的小手一下握紧了那只大大的温暖的大掌,紧凝的大眼里,迅速积蓄起一层盈盈波光,他唯恐声音再大点儿,就会把那片波光给震碎了去。
只能压低了声音,用着他平生仅有的、全部的温柔,说,“晓敏,这里是京城,我们的家。这里的东北大米多的是,刚才米粥里还渗了些羊奶给你补身子的。阿姨说你长时间没进过食,肠胃虚弱,要慢慢来。呵,这种面巾纸家里也多的是,你不用操心。未来,都由我照顾你。你只管好好地把身子养好……”
她的手一紧,打断他的话,说,“阿征,你,你变了。”
屠征一笑,抚抚已经爬上皱的脸颊,“老了。”
谭晓敏横了一眼,那眸中秋波,荡得屠征心头似窜过一道电流,心动依旧。
“哪有。我是想说,你好像越来越……有男人味儿了。城里人是这么说的吗?我们有多久没见了?你怎么找到我和妈妈的,还有环环,你看到她了吗?”
得,还是老样子。一有精神儿,就特别能唠叨,喋喋不休的模样,就像那啃着松粟子的小松鼠,他爱极了她这副单单纯纯的模样。
“晓敏,我们已经有二十多年没见了。我们的女儿环环已经长大成人都当妈妈了。你和我,已经是做公外婆的人了。”
“啊?”
谭晓敏惊讶地低叫一声,转眼,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容颜依旧。而身边的男子,鬓角已悄悄添上霜雪岁纹。
她如何能想到,自己这一睡,竟已经过十年两茫茫。
……
卫东侯把车停在大门口,久久没进屋,肘着车窗,手抚着额头,兀自纠结着。
逝去多年的岳母大人是活回来了,但是那模样比自己老婆还年轻娇嫩啊,岳父大人当然是欢喜得不得了,特别下令让他回家做好思想工作,准备一家团圆。
这命令可真够……纠结的啊!
纠结了半天,老婆电话都打来问他怎么还没到家,之前早通知过,他只能无奈一叹,进了大门。
进屋后,两颗小肉球齐齐撞进卫东侯怀里,爬上爬下,抓头搔脸,一顿调皮劲儿,闹腾得厉害。
瞧着儿女讨喜的可爱小脸,卫东侯茅塞顿开,想到了最佳解决办法。
自己搞不定,只要儿女们一出场,那再僵的气氛也要解冻了不是。
他高兴地进了厨房,趁机偷了老婆一个香吻,帮起忙来。顺便,也有一句没一句地透露出一些信息。
语环掂着父亲的伤情,直问情况,打算隔日就去军区瞧瞧,顺便也带上父亲爱吃的饭菜。
卫东侯心下更有戏了,想着岳母大人现在就在基地里做身体恢复治疗,若到时候自然碰到,应该不会太突兀吧!
“老婆,明天叫上宝宝们,我接你到队上去看爸。”还有咱妈。
这最后一句,他悄悄搁在了心里,想想,也算留个惊喜给老婆。于是回头就给屠征打了个电话报备,让那方做好大会师的准备。
隔日
卫东侯一边打着领带,一边紧张地嚷嚷,“老婆,今儿可是立冬。宝宝们要穿得喜庆些,暖和些。咱们得做亲子装打扮,看起来更像一家人。小熙就穿那套黑西装,小月芽得打上红色蝴蝶结,穿小红鞋。对了,之前你奶奶送的那套珠宝,你也戴上,到时候……”
语环正在浴室里教育两小调皮好好洗脸刷牙,听得丈夫这一串吩咐,只觉得一颗头两个大。
出来就埋怨了,“又不是第一次去爸爸那儿,搞得那么隆重干什么。立冬什么时候变得那么重要了?”
卫东侯转头裂开一口大白牙,笑得讨好,“我这不是找点儿名目热闹热闹嘛!你也知道咱平常也没那么赶巧,能陪你过上几个像样的团圆节。行了,我来给他们穿衣服,你快去打扮打扮。”
语环不疑有他,也想着夫妻两聚少离多,乖乖去掏衣服去了。
离开时,卫太后也想跟脚,就被卫老太爷给拉下了。卫东侯瞧着拌嘴的爷爷奶奶,心下也是一个机灵儿。改日要给家人瞧见岳母大人的模样,怕也会吓一跳吧!
到了无极大队基地
两个小家伙就跟放了场的野巴似的,跟着来接他们政委爷爷叔叔闹腾得不得了。
语环挽着卫东侯,卫东侯一手提着个大篮子,不时嗅嗅里面的美味儿,口水直流,心里又有些忐忑激动。
到了屠征的办公大楼时,语环突然闹肚子,“你把东西带上去,先吃。我一会儿就上来……哎,不知道是不是大姨妈来了呢?”
她急忙跑进一楼的卫生间,没注意卫东侯一下僵住的表情和动作。
于是,等语环解决完民生,上楼去屠征的办公室时,就听到宝宝们欢快的声音,几乎把整层楼都给占了,路过跟她打招呼的人都笑得有些怪怪的。
“外婆,外婆,你好漂亮啊,和妈妈一样漂亮。”
“外婆,等我长大了娶你做老婆吧!”
“臭小子,你还敢跟外公抢了啊!”
“外婆,我长大了一定能打赢外公,娶你的!”
外婆!?
语环闻言,心下一愣,看着近在咫尺的那扇特意大打开的办公室大门,脚步犹豫了。
突然,小熙从屋里窜了出来,大叫着“妈妈”,就扑进了她怀里,她下意识地抱住儿子,刚想低头斥骂两句胡来,门里就转出一道窈窕身影,拿着碗筷,笑着叫儿子吃东西。
四目相接的刹那,两人同时愣在原地。
出来的手,慢慢收回了筷子,笑容在蹁跹的阳光里,显得那么不真实,仿佛是她无数梦回才能得见的那个温柔身影。
语环张开的小嘴,半天合不拢,眨了眨眼,却眨下了两串泪水。
“妈咪,你的珠珠好苦好苦啊,不好吃。还是外公的红烧肉好吃。”
小熙似乎察觉到大人间的异恙,立即脱开母亲的抱抱,一转身又溜掉了,留下了妈妈和外婆相看无语凝噎。
“你……”
好容易,语环才挤出一个字来,却是不敢唤心底转了多次的那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