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一屋檐下长大,对彼此了解至深,养女和长子之间的故事全城都在期待着,就连小小的秦悦都看出了他们在望着对方时,与旁人孑然不同的眼神。
他们双双出游,被误认为是情侣时只微笑,谁也不解释。
他对她体贴备至,她小心的接受他的好,偶时他会牵起她的手,在热带丛林里,在金色的沙滩上,在夜晚的尼罗河边……
偶时,她会在他拍摄动物和风景时为他擦去额头上的汗,再得到他温软感谢的笑。
一切都在循序渐进中显得理所应当。
可当他在酒店前情不自禁的亲吻她,得到的却不是祝福,而是刚好望见这一幕的舒娉的尖叫!
“我养你十八年,待你如亲生女儿,从来没亏待过你,你竟然勾引我的儿子?”
“要不是我们把你从孤儿院捡回来,你会有今天的一切?你的所有都是秦家给的,我给的,你就这样来报答我?!!”
“我绝对不允许你们两个在一起!除非我死了!!”
谁在耳边咆哮,那么歇斯底里,那么决然狰狞……
她在梦魇里无法挣脱,蹙起的眉头长久无法舒展,压抑得太久,痛苦了太久,谁能来救救她?
时针指向三点,据说这是人心最脆弱时。
卧房的门再度被打开,叶璟琛走近,站定至床边,身后的光使得他的投影正好将安昕笼罩。
她已然被困在梦境里,将自己蜷成一团,双手死死抓着被褥一角,口中不停喃喃。
他在沉默中看了一会儿,至深的眸光复杂流攒,最终什么都没有做,拿起那杯没有动过的牛奶,转身走了出去……
谁把谁唬得团团转?
清早,安昕被手机上八点的闹钟闹醒,叶璟琛已不在别墅。
他在客厅的茶几上留下一张字条,龙飞凤舞的几个字言简意骇:我中午回来,不要乱跑。
自大狂,冰块脸,凭什么命令她?!
把字条揉成一团扔掉,不乱跑她就不是安昕!
……
九点整,d城老市区的怀山公墓。
看到安昕从计程车上走下来,手捧白玫瑰靠在自己那辆银色炫跑边上的雷少倾登时从六神归位,笑米米的迎上前去。
不远处,还在犹豫要不要上前搭讪的两个路过的女大学生失落转身,原来有女朋友啊……
也是,长得好看就算了,还有跑车陪衬,怎么可能没有女朋友?
“小悦还是不愿意来?”安昕的期待落空。
她还以为她那句‘逝去之人放在心里怀念就好’只是随便说说。
那可是她的亲生父母。
雷少倾无谓扬眉,“你也知道她的个性,好多心里话都闷着不说,由着她吧。对了,你这眼睛是怎么回事?昨天晚上哭过?”
事情不太对啊!安昕女王不是已经和眼泪绝缘了吗?
女王接过花,转身就走进公墓,酷酷的甩了他四个字,“剧情需要。”
“那……意思就是你把叶璟琛唬得团团转了?”
其实雷公子更想问,他们到底有没有那个那个……
唬得叶璟琛团团转?
回想昨天晚上所发生的,安昕顿步想了想,中规中矩的评价,“一半一半吧。”
叶璟琛在五年前就见过她,这是最让她介怀的。
到底看到了哪些,又是哪些让他念念不忘,以至于三年后在秦家看了她,当即就允了他们的婚事。
这个男人比从前更难招架……
……
走进墓园,站定在两座墓碑前,安昕将花放下,又动手把旁边的杂草除去。
忙活了一会儿,她才站回原先的位置,沉默,以示哀悼。
雷少倾闲来无事将四周打量了一遍,目光落定在秦季同的左边,不着边际的笑道,“都说老市长和秦总交情好,死了都要挨在一起,没准在下面的时候还能找两个搭子搓几圈牌。”
安昕好气又无奈的斜眼扫他,“我知道明年送你什么生日礼物了。”
他立刻会意,“阿深少爷的旁边?成啊,那我还得把我的另一边也买下来,我要左拥右抱!”
不用问,他的另一边是留给安昕的。
“谢谢。”
“咱两谁跟谁,甭跟我客气!”
“那我就不客气了,先把你的爪子从我肩上拿开,然后……”安昕说完威胁的话,神色变得忧心忡忡,“昨天晚上叶璟琛说,他五年前在苏丹见过我。”
她见不得光
五年前的苏丹。
在那里发生的事是秦家每个人心口里一道久难愈合的伤。
雷少倾收起脸上的嬉笑,正色道,“你担心他看见你和秦深……拍拖?”
拍拖。这个词只适合于恋人之间,可他们是兄妹,同父异母。
安昕叹了一口气,蹲身在秦季同的碑前,看向碑文左侧下方,上面整齐而清晰的刻着‘长子:秦深。次女:秦悦。’还有‘养女:安昕’。
“我出生一个月后,我妈才把这件事告诉秦伯伯,并且还扬言如果我三个月大时不来领走我,就把我送进孤儿院。秦伯伯很爱娉姨,并且那时他们就已经打算要第二个孩子,是我妈破坏了一切。”
安昕一直坚持唤秦季同为‘秦伯伯’,她固执的认为这是对秦家还有舒娉唯一能做到的尊重。
谁让她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女。
这个身份让她自觉可耻,而她的亲生母亲更让她终生憎恶!
“原本那天娉姨只答应秦伯伯借捐赠的名义到孤儿院看看我,可是没想到……”
命运在那时捉弄了所有的人。
五岁的秦深最先折服于她的微笑,而后秦季同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当着所有人的面请求舒娉:不如我们收养她吧?
看似巧合的意外,暗中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若非落日前的那一记吻被撞破,若非秦深紧紧抓着安昕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向他素来和善的母亲铿锵有力的质问,“假使您真的那么讨厌安昕,为什么当年要收养她?为什么让我以为她是因我才存在?”
连秦悦都在旁帮腔,情真意切的恳求,“爸,妈,你们就让哥和昕姐在一起吧!”
他们是多天造地设的一对,那一座城池都有目共睹!
当年的相遇美好如童话,除了用缘分来解释,还能是怎样呢?
答案往往比想象中残酷千万倍!
舒娉近乎疯狂的向她优秀的儿子咆哮,因为安昕的母亲与你的父亲秦季同有过一夜情!因为你们是兄妹!你们在一起就是乱伦!!!
童话只存在于故事书里,而现实往往会将那些美好在你面前揉得粉碎,告诉你,鲜血淋漓的才是真实!
那天晚上,舒娉心脏病突发,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被发现,彼时身体早已凉透。
回国后,秦家匆匆为她举行了葬礼,之后安昕去日本游学,秦深到纽约创业,秦季同因为妻子的死性情大变,秦悦的厌食症在那时开始生根发芽……
仿佛在一夜之间,世界黯然失色,只剩下黑白灰。
从痛苦的回忆里抽离出来,安昕再度看定眼前碑文的内容,她加重了语气,“这件事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秦家不能因为我而蒙羞。”
那是男人之间的约定
别再说什么眼见为实,也许在那层浮华的表象下,掩藏的是世间最丑陋的面目。
雷少倾知道,安昕一直认为她亏欠了秦家。
她静默的在内心对自己进行无情的审判,最后宣布终生获罪,全然忘记了……她也是秦家人。
低眉望着她在秦季同的墓碑前平静而沉重的模样,仿佛在她单薄的双肩上,属于秦家那些就快被人遗忘的辉煌,统统被她沉默的担负。
雷少倾心里有隐隐可查的心疼。
回想五年前,那时他在纽约专心搞他的能源公司,斩断家族能够给与他的一切,完全靠双手去打拼,竟然是……那么难!
接到秦深从机场打来的电话,他都快高兴疯了!
那天正好是七夕,雷少倾记得十分清楚,他开着在二手市场买来的那辆快要报废的雪弗兰,接了好兄弟之后,直奔唐人街。
两个大男人挤在情侣成双的火锅店吃涮羊肉,还被老板误认为是一对儿,附赠了一盘。
他对秦深说,自己从来没有过过那么穷的日子,但是很满足。
他说他的雄心壮志,说他创业之路的艰辛,说他将来要把那辆破雪弗兰摆在家里做装饰物,还说,他有个邪恶的记事本,上面写满了给他白眼看的人的名字。
最后,他啤酒喝到尽兴时,忽然站起高声怨念:祝天下有情人都是兄妹!!
结果是在一片情侣憎恨的目光下,一直沉默不语的秦深忽然起身……暴揍了他。
这件事雷少倾始终都没有跟谁说过。
并非觉得丢脸,只是那天得知了秦家发生的事,他除了觉得太扯太狗血外,人生里第一次叹了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