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子行看眼懒懒的叶南笙没说话,也许她不记得有个女生当年曾说过,她喜欢那种很白很白的车子,穿着漂亮衣服坐进去像公主。
她忘了,他还记得。
“南笙,我妈念叨你好些年了,谢谢你答应去看她。”
这次换叶南笙不说话了。
欧子行的爸妈住在临水附近的一处农村,到的时候,刚好是炊烟渐起的午饭时间。几年不见,欧妈妈竟老了许多,再不是当年那个皮肤光滑的中年女人。她站在村口那棵光秃秃的槐树旁,见到叶南笙下车的瞬间,脸上褶皱又多了两层。
多年的病痛让她瘦了许多,步子也多了蹒跚,踉跄着快步下了村口的小山岗,女人一把抓住叶南笙双臂,嘴里念着,“小南笙,没变,一点没变,还和那时候一样。”
“阿姨,我都奔三的人了,还没变。”对欧妈妈,叶南笙出奇乖巧,她任由老人一双布满沟壑的手拉着自己,进村子。
欧子行远远看着两个背影,像要把这情景永恒的刻进脑子。
午饭放在农村算是丰盛,对生活在城市里的叶南笙却没什么惊艳。但她依旧一口口吃完了欧妈妈夹到碗里的每一块菜。
饭后,她帮忙刷碗。
“南笙啊。”欧妈妈递她一个洗过的碗,“阿姨想拜托你个事情。”
谢天谢地,千万别拜托她再回欧子行身边。叶南笙手里一僵,然后暗自祈祷。事实上是她多虑了。此时此刻,欧妈妈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欧妈妈说,“毕雪那女人拖累我儿子这么久,死了死了还让子行成了嫌疑犯,南笙,你是法医,不管怎么,一定还子行清白啊。”
哎,南笙叹口气,她是太高估自己了,和爱情比较起来,什么比儿子的清白和命重要的。这不过是人的本能罢了。
“阿姨,警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走一个恶人的。”叶南笙的话模棱两可,没给欧妈妈明确的答复,老人脸又是愁苦。
欧妈妈想说什么,被门外的声音打断了。欧子行站在门口,“妈,邻居来借东西,我找不到。”
欧妈妈就着围裙擦干手,哦哦的出去。
欧子行看着叶南笙,“南笙,你信我没杀毕雪吗?”
我想信,不过我信证据。南笙转身继续刷碗,“师兄,我能帮你的就是找更多的证据证明你的清白。”
叶南笙没想到新线索来的这么快,还是以这么一个诡异的形式出现的。
佟柏念死在了云南。
定机票,排人员,等昭阳分局一行人赶到云南时,时间刚好是翌日凌晨零点过五分。
巫家坝机场是昆明的老机场,规模和设施都比不上新建的长水机场。午夜,机场人不多,有几个乞丐模样的人窝在出口大厅里打瞌睡。
卢珊打头走在最前面,鞋跟触及大理石地面,发着噔噔的脆响。她心情不好。
根据陈南的供词,他是和毕雪发生过关系,至于拿刀j□j的方式也是女方要求的。而且经过取证排查,案发当晚,陈南在一楼一处宴席帮忙,不存在作案时间。
但也并没白忙,根据陈南供述,这几天的确有个男人总去找毕雪,毕雪因此找他也少了。通过照片辨识,证实那个男人就是证券公司经理佟柏念。
可现在他却死了。
叶南笙也获准随行,靳怀理不外出,没来。
昆明方面有警车来接,出了机场,车子开了足有四小时才到了停放尸体的殡仪馆。由于案发在高速公路上,所以就近原则,尸体没有远送,而是停在一个县级殡仪馆。
殡仪馆的条件不错,最起码光线足够,这对夜间解剖来说很关键。
尸体在他们下飞机时就从冷冻库里拿出来解冻,此刻冰凉一团躺在解剖床上。随行的另一名法医凑过去看一眼,当即退后一步。“怎么死的,怎么半个脑袋都没了?”
“大巴车过隧道,死者把头从窗子探出去,恰好被迎面过来的另一辆车削了脑袋。等出了隧道,死者妻子才发现的。”昆明方面一位随行民警两手平行,做了个交错切割动作。“我们判断属于交通意外,不过因为是你们的涉案人员,就让你们跑了一趟。”
“他不是证券公司经理吗?”叶南笙不知什么时候拿了塑胶手套,凑到死者伤处问。那里的颅盖骨已经被削去大半,深处的脑组织暴露着,白的红的一片血肉模糊,像碗加了辣酱的豆腐脑,再被绞碎过。
卢珊不喜欢叶南笙,不过叶南笙专业知识一惯过硬,所以这次在龚克的提议下,卢珊勉强同意也她随行。
叶南笙这个问题在卢珊看来是毫无意义,不过有人听出了门道。龚克绕到解剖床另一侧,解释着,“叶医生的意思是,证券经理的收入算不上低,看业绩好坏,有的甚至很高,按照这种收入水平,出门旅游绝不可能坐一辆早该报废的旧型巴士。白色车身,刷着两道蓝漆,座椅很硬,上面的椅套还总掉下蓝色的布屑。”
龚克的话让昆明的刑警惊讶,“哥们儿,你们不是才从机场来吗?你怎么知道那车什么样?你去看过了?”
龚克摇头,“关键不在车的样子,而是它的窗是那种老式的可开式。”
龚克一句话让在场人恍悟,的确,现在的大巴车都是车窗密封,内有空调的,相比较下,佟柏念坐的那班车所在的旅行社费用要低很多。
“那死因呢?”卢珊追问。
“等叶医生法检结果再说吧。”龚克答,虽然他心里已经有了定论,但还是需要叶南笙做次确认。
因为龚克一句话,叶南笙成了这次法检的主刀。过程不长不短,结束时,天才蒙蒙亮。叶南笙摘下手套,抹了把额头的汗。
“自杀。”
“可以肯定吗?”卢珊持怀疑态度。
叶南笙低头没看她,明显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样子。龚克小声叫她,“南笙……”
叶南笙撇嘴,“死者的致死伤来自头部,大脑瞬间缺失近三分之一,人是当场死亡的。身体尸斑正常,没外伤。之所以可以肯定是自杀,一是因为正常的成年人不会在那种条件下探头出窗外,二,死者左手指甲有严重损伤,是用力抓握后的折断伤。人好好的坐车,探头出去,手还用力抓握过东西,该是因为死前恐惧造成的。没了。”
“可他为什么自杀呢?”卢珊沉思。
“不是因为经济危机,就是因为杀人后怕事情败露的恐惧,是哪种那就是你们警方的事了。”叶南笙往门口走,经过龚克身旁时,她狠狠的说,“叫我南笙?下次再帮她,叫笙南都没用!”
龚克也小声回她,“可我喜欢女孩儿。”
笙南。生男。
光天化日耍流氓是很不对的。叶南笙脸红的做无声抗议。
第四十章 出水的凶手
佟柏念自杀的原因很快有了眉目。消息来时,卢珊他们正在返程的飞机上。
当时空姐正逐排给乘客发饮料,叶南笙自己要了杯可乐,却拦下龚克伸手去接咖啡的手。
“喝白水,白水健康。”南笙说。龚克扬扬眉毛,“可乐比白水健康?”
叶南笙啜了口塑料杯里的可乐,想想,然后贴在龚克耳朵边小声说了一句。
卢珊包里传来响声,她打开包,是局里分的卫星电话响。在空姐前来劝阻前,卢珊摆了摆包里的工作证,小声说句,“警察,这是卫星电话,不会干扰。”
电话是在分局六十的刑警老刘打的,佟柏念自杀的主要原因已经找到了。
原来他在做证券经理期间,曾经根据内部消息用朋友的户头买入一支股票,就他的职业本身而言,这就是违规的。最初,那支股票涨势极好,得意的佟柏念于是挪用了一大笔客户的资金追高买入,可惜在他买入之后不久,那支股票好像泄气皮球一样失去了所有后劲儿,一跌入底。
“而且……”
卫星电话里,老刘的声音沙沙的不大清楚,卢珊换个方向讲电话,“而且什么?”
声音依旧是沙沙的,不过已经不影响听。老刘的声音在沙沙杂音中不疾不徐,“毕雪之前应该是资助过佟柏念,这个我们正在查。”
“嗯,具体事项等我回去再说。”眼前的景象让卢珊惊讶,她想快点结束这通电话。老刘却追着她说,“组长,我们得等你回来才好申请对佟柏念家和公司的搜查令,可你什么时候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