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泊工作上的事情,她几乎是听不懂的,里面有好多专业性的学术词,一会儿是这个议程,一会儿是那个药品,什么“药代动力学”,什么“药品毒性”,句子里又常常夹着零散的英语小词。这些东西对唐小甜而言,除了天书还是天书。
她想,自己和这群白领精英们真的活在同一个星球上吗?
想完便是发笑,答案不言而明了。天与地的距离,岂是读几本畅销书,看几部纪录片就可以后来居上的呢?
那帮人,都受过很好的教育,或是高学位,或是出国深造过。
以前小甜笑话读书好的人是“呆子”,现在发现,原来是自己傻了。文凭这个东西,别看只是一张纸,却像华丽的新衣一般,能遮掩人的空疏、愚笨和寡陋。好似稍微上点层次的圈子里,人人都该有的东西,宛如是女孩子出息晚宴时必带的一件门面珠宝。
从机场到下了内环高速,看得久了,听得久了,小甜的眉头也皱得起来。倒和蒋泊的工作无关,是别的。
她手支着下巴,视线透过玻璃窗转向外面后退的行道树。进入市区后,见人了。大热的天气,街上竟还有穿着橙色制服,顶着草帽,拿着大扫帚做清洁的环卫工人。
唐小甜举起手贴在车窗上,车内的空调开得很足,玻璃却依然发烫。她为那群辛苦劳动的人难受,但又觉得自己虚伪。她本人也无非是泥菩萨过江。
很久之前,小甜她只想活着,有饭吃,有烟抽,能随心所欲地喘气;而现在,此时此刻,她突然想活得更好了。为了孩子,为了自己,有很多理由,总归是该换种活法,慢慢变强大起来了。然后一点点往上爬,爬到高处,站在高山之巅,去看看那片没见过的天,去踩踩那片没踏过的地,去听一次从未听过的地震山摇的声音。
唐小甜的野心在蠢蠢欲动。
第 15 章
由于公益上的医疗救助,当地政府出面接待了蒋泊。
他在D市待了两天,期间一直很忙,早出晚归地往市里跑,小甜基本上没见到蒋泊。
现在天气热,小甜不敢出去,除了清早温度低时,在招待所下面围着花坛散会步。大部分时间都躺在了床上看书。偶尔蛋蛋空了,她就穿上防辐射衣服,和蛋蛋发发短信,讲讲笑话,打发时间。
蛋蛋知道了小甜和蒋泊同行,也没有多大反应,只说有个男人一路照顾着好些,喊她注意安全。
两天后,蒋泊把事情谈妥,工作安排好,清闲下来。终于脱掉了一身厚重的西装,换上轻便的T和藏青色棉布短裤,穿上露背的软底布鞋。
蒋泊有些水土不服,上火,嘴唇掉皮,裂了口子。
出发去B镇的前一天的晚上,唐小甜在楼下餐厅吃了晚饭后去蒋泊房间找他。蒋泊穿着睡衣,嘴唇红殷殷的,像吸血鬼,手里端着一杯水,里面泡了两片柠檬,正大口大口地喝着。
“我去一趟屈臣氏,买几瓶保健药品。你有什么要买的没?”小甜问。
“我开车送你。”蒋泊换了衣服陪她去。
屈臣氏。
里面人多,特别是女人。扎堆地逛着护肤香氛、彩妆、护理、零食……
唐小甜的胎进入到四个月,变得容易便秘。她拿了两瓶膳食纤维片和一瓶维生素,准备走人。蒋泊却摇头,说了一句“再看看。”
“……”陪一个男人逛屈臣氏?
“我行李没带齐。”蒋泊解释。他平时出差琐碎的事情一贯多。自备毛巾,自备牙刷,自备拖鞋,自备移动电源……每份数量还要为两个及以上。多的是替补,以防万一。
可他这个习惯,小甜不知道。她想着蒋泊可拖了整整三个行李箱,“不少了吧,还没带齐?”
“装着别的东西。”
唐小甜猜测:“衣服?”
“……”不是。
“零食?”
“……”也不是。
“还能是什么?”
“相机,镜头和三脚架。”
“……”小甜无语,她可只说了带相机,没说带这么多。
“本来还想带一组镜头的,”蒋泊耸耸肩,“就是有点方便。”
“很重?”
“还好。”
“多少?”
“大概三十多公斤吧。”
“……”
蒋泊在一股子的女人香中穿梭,扛了一箱水,路上喝;两支牙刷、两条毛巾,下一个住处用;和两双凉拖,洗澡穿。
唐小甜以为这应该算完了,往收银台走。谁知蒋泊朝她挤了一下眉眼,夹着肩膀,缩着手,动动指头,示意她过去。
“怎么了?”小甜问。
蒋泊虚着眼睛,一只手遮住脸,快速地把四周的姑娘们看了一圈,生怕别人瞧他,面红耳赤,声音跟蚊子一样地声说:“帮我挡着一下。”
“……”他干嘛呢?
“别看我。”蒋泊的声音压得更低,红云一路烧到耳根,畏畏缩缩的,像个害羞的大男孩。
“……”偷东西?
大概过了十秒。蒋泊的眼珠子骨碌骨碌把右边一处从上到下扫完。伸出食指戳了戳唐小甜,“好了。”
“然后呢?”
“右上方第二个,你帮我拿一下。装作是你买的样子,”不然太娘了。
“买什么能怕成这样?”
蒋泊指了指旁边钩子上挂了一片花花绿绿包装,充满少女气息的货架,嘘着嗓子说:“草莓味的润唇膏。”
“……”
蒋泊一直不算一个特别有趣的人,很古板,老是板着脸,不爱言辞,却能一句噎死人。通常转转眼珠子,动动手指头,就算表达自己的意见和看法了。
蒋家往上推,一直是大户。他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是早期留过洋,念过新派书,接受过西方教育的知识分子。
后来运气好,站对了阶级,出钱出力,捐粮办学校。虽遇过不公,受过压迫,却没有在关键时刻像其他大家庭一般被打垮,总算妥妥当当过渡到了开放年代。
蒋泊从小就知道,自己将竭尽一生为他的家族服务。像他的祖父和父亲一样。那是命。
快三十年了,他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个动作,不伦是与客户洽谈磋商的口吻,还是疲乏时呼吸喘气的急缓,甚至一个微笑,一个抬手,种种公开的、细碎的,都必须符合他的身份和低位。要严谨,要干净,要优雅,要对家族有利。他像一个被困在繁文缛节,教条主义里的囚徒。放纵、任性、为所欲为,通通严令禁止。出格了便是十恶不赦,罄竹难书。
小时候,他明明喜欢玩沙堆积木,却被说是玩物丧志,被锁在书房里逼着去读各种历史书;
念大学之前,明明喜欢摄影艺术,却被迫念了生物工程,因为这样方便他接手总公司旗下的药厂;
他明明喜欢穿宽松的棉布裤子和T,却不得不长期套上白色衬衣、黑色西装,把领带扎得一丝不苟,温度再高也不能脱掉,因为这样才显得庄重。
……
他总被迫成为家庭期待他成为的样子。要同他声名显赫的父亲一样优秀,要向族里德高望重的长辈学习,要做同辈中的榜样。要这样,要这样。
他很少做他自己。
D市。半夜突然起了一场暴雨,下透了。次日终于不似前几天难熬的热。
唐小甜的表弟,耗子的酒席摆在今天。小甜必须在中午之前赶到B镇。她特地穿上了一套蓝绿色锦缎的连衣裙,缎子上有树叶形的底纹。搭上一对玫瑰金的耳环,在盛夏里清丽又不失稳重。
早饭吃过馒头,喝了豆浆。蒋泊套上二十块钱一件的白T。他连手表都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普通的银色电子表,又戴了一串素雅的佛珠。佛珠有些旧,一百零八颗的那种长串,在手腕上足足缠了三通。
蒋泊主动提出和小甜一起回去,把行李同小甜的一起放上了车。
他把这归纳为四个字——助人为乐。说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忍心一个孕妇大着肚子坐大巴车一路颠簸着回家的。仿佛是戴上佛珠,整个人都变仁慈了似的。
就装吧。唐小甜不揭穿他。坐私家车比挤大巴的感觉好上一万倍,何乐而不为?
蒋泊的车是从分公司拿的,一辆银色的马自达MX-5,硬顶敞篷,对他而言已算低调了。
蒋泊当司机,车在高速公路上跑着。
高速路两边是农家的田埂,山区特有的梯田。墨绿的是蚕豆,翠绿的是水稻,嫩绿的是空心菜……各式的绿色像调色板上的渐变色调,一直延伸,从近到远,从远到天。
小甜说,白露时节若有露,晚稻就会有好收成。等到了秋天,收获的季节,这里就会是另一番景象,风吹稻浪,暖暖的金色一片,闪闪发光,是大自然的恩赐。
她说起西南的风土人情和庄稼地的时候,脸上的神情灿烂如光,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里仿佛向人敞开了心扉,流动着心眼子里的真情,没有半分遮掩,也没有一丝虚假。像是母性的光圈,又像是童心未泯。
笑颜如花。
“能把敞篷打开吗?”小甜突然问。
“不。”蒋泊坚决地拒绝。
“为什么?”夏天不就是属于跑车的季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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