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为难/疾风散流年 (木吾桐)

　　
　　“程利东，你我，没有念想。”想都没想，她接他的话。说完，却是眼眶发胀。
　　
　　幸好，电梯到一层，叮的打开。蓝佳妮快步出来，程利东也紧跟着出来。
　　
　　“你去哪儿？我送你”他问她，一如当初的温柔呵护，让她心生错觉，过去的三年，是不是只是一个时间的夹缝而已。
　　
　　“不用。”她回绝他，心里坚定的声音一遍遍重复，赶快离开，赶快离开。于是，她走过他，快步穿过大楼前坪的通道。
　　
　　身后，程利东的声音像是梦呓，但她听的极清晰。这一句足足迟到了三年的“对不起，”击溃了蓝佳妮适才的全部武装。她三年来一直无法宣泄的委屈，在眼眶里叫嚣着，回旋着，瞬间奔涌而出。
　　
　　————
　　一辆黑色的宝马正拐下前坪。车内，顾聿铭刚和市委高书记就明天的调度汇报做完沟通。此刻正懊悔着，昨晚心情莫名的愉悦，一时兴起，听人劝了几杯。此时宿醉的余孽还在，想到一会儿的晚宴，对酒精有些隐隐的抵触。
　　
　　有个莽撞的年轻女人急急的从车前斜插过来。顾聿铭急刹，正遇对那人发火，不禁愣住。纤细的腰身，单薄的背脊，随意扎起的马尾，恍惚哪里见过？
　　
　　蓝佳妮从车前掠过的一瞬间，他想起，昨天下午和平街道办公室里，那个冲他微扬下巴，挺直背脊转身离开的身影。
　　
　　顾聿铭的车窗完全敞着。她从他车旁急急的走过，没有哭泣的声音，留下的背影，也没有抖动的肩膀，一切都很安静。
　　
　　难道自己眼花了？他刚才，分明看这女人有大颗大颗的眼泪砸下来。
　　
　　不经意扭头，撇见不远处的男人，望着蓝佳妮远去的背影，眼神热切而痛苦。
　　
　　他重新发动车子，缓缓调头。想到刚才的痴男怨女，嘴角微微上扬，隐隐透着一抹不可琢磨的嘲弄。
　　
　　忽然想起老二，跟他哀叹又无奈的抱怨：“哥，我看上一妞儿，可那木头油盐不进。”
　　
　　他那时并没当回事儿，随口训他：“搞不掂个女人，还算爷们儿？少来这儿丢人现眼。”
　　
　　现在想想，老二当时那一脸苦菜相，别也是个情种。
　　
　　又想，那家伙表面上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其实心气挺高，自有盘算，应该，不会把自个儿拴在女人裤腰上。
　　
　　反应过来，发现自个儿正跟着蓝佳妮，看她拐进街角的绿化带，在林荫道的条凳上坐下来。
　　
　　他轻踩刹车，车子慢慢滑过她左前方的路边。
　　
　　从他的角度，能看清她的侧脸，甚至能隐隐看到她腮下挂着的泪珠。她依然安静，任由眼泪肆意流泻。
　　
　　只片刻，他重新加速，宝马飞弛离去。
　　
　　此时，一轮红日正慵懒地挂在西天的山边，不经意间，将整座小城镀上一层金色，笼上了疾驰的车辆，笼上了街边的层林。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

　　这个时间的街心公园，人很少，让蓝佳妮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片刻的安宁。
　　
　　年初的时候，就听程利东的姐姐程敏说过，说他要来河安市锻炼，挂职市检察院的副检察长。
　　
　　蓝佳妮也想过俩人也许会相遇，毕竟河安只是个县级市，全市的机关单位数得过来。只是没想到，会是今时此地遇见，让人毫无防备。
　　
　　他大她三岁，曾经是她的邻家哥哥。在他考上大学那年的夏天，他带她去认识他将要离开，她即将就读的高中校园。
　　
　　记忆中的那个夏日，碧空如洗，风静蝉鸣。因为是在假期，校园里很安静，他带她徜徉其中。那日的他，格外的活跃。带她参观教学楼、图书馆、操场、食堂…….，带她去他待过的教室，坐他坐过的座位。讲到他在某个地点发生的糗事，看他连讲带比划，她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笑眼中，他短短的头发，白体恤，牛仔短裤，是她心里挚爱的模样。
　　
　　蓝佳妮从街心公园的长凳上起身。她的身体，挡住了背后落日的余晖，在眼前的草坪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那日，也是这样的黄昏，他骑着单车，载她从校园返回。落日的光芒，将两人裹在一片金色中。忽然，他向后探过一只手，抓着她的手腕，揽上自己的腰身。她有些惊慌，想抽出手，他紧紧按着她的手腕，按在他的腰腹上。她的小心脏，快要跳出胸膛。她不敢乱动，他不想放手，终是一只手骑车行了一路。
　　
　　想当初，蓝佳妮满心欢喜，只等着程利东研究生毕业就嫁给他。结果，就在他即将毕业的那年冬天，也是这样毫无征兆的，他打电话给她，说他并不适合她，他们分手吧。
　　
　　认识了好多年，现在才说“他不适合她”。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便轻易的结束了他们之间的一切。
　　
　　当时，蓝佳妮不甘心，觉得这个理由太牵强，让她无法说服自己。所以，她打他电话，可是他的电话，永远是关机。索性，她请了假，平生第一次出远门，去几千里之外他读研的学校找他。她只想着，要他当面说清楚，让他给她一个可以接受的理由。
　　
　　终于见到了他。还没开口，他身后走过来穿短裙的女孩子，亲昵的凑到他眼前，打量着蓝佳妮问他，“她是谁啊？”
　　
　　她看到了他眼中的躲闪，转身离开。
　　
　　再后来，蓝佳妮从程敏那里知道了故事的片段。那女孩儿的父亲是省里的什么领导，在那女孩儿的坚持下，她父亲帮助程利东得到了学校和国外大学的交换生名额，出国了。
　　
　　几年工作下来，听闻了各种权力的攀爬，财富的倾扎，程利东这样的故事桥段，这样的结局，已让蓝佳妮慢慢释然。有时候她甚至会想，程利东的做法，可能是对的。
　　
　　可是，想到他当初如此对她，蓝佳妮总觉得有种无法宣泄的委屈。当时的细节，三年来，她从未跟人提过。难受的时候，就一遍遍告诫自己，只当是翻过了一页日记而已。
　　
　　可是，多年的日记，哪那么容易就翻过？今天的眼泪，让蓝佳妮有种宣泄之后的轻松。
　　
　　她跟自己说，这是一个了结，一个对自己的交代。以后，这件事，要让他过去。
　　
　　于是，她沫干眼泪，把自己稍作整理，便赶往预定的酒店。
　　
　　时间还宽松。赶到天元酒店，蓝佳妮先在卫生间将自己收拾好。
　　
　　淡淡的腮红，浅紫的眼影，镜中的自己竟有些妩媚。不禁莞尔，虽然这并不是她一贯的风格，但好在巧妙的掩饰了刚才哭过的痕迹。
　　
　　包厢内，陆聿昊正陪着附桌上的几位领导说着话，对面的主桌还空着。
　　
　　她粗略看了下，并没有当下要做的事情，便挂起包，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随意翻着手机。
　　
　　直到包厢的门打开，一行人进来。为首的，是顾聿铭和周书记陪着省建设厅的康厅长走进来，几个人浅浅的笑着，相谈甚欢。身后，是姜市长陪着几位建设厅的领导。
　　
　　雅天那些个项目经理，蓝佳妮也见过几个。相比之下，这个顾总还真是高调，竟能和周书记分坐康厅长身边。
　　
　　别说，这人身形高大，西装长裤，笔挺倨傲，即使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竟也光芒逼人。最不能忍受的，是那副拽的要命的表情，半死不活的微笑，让人觉得淡漠不可近身。
　　
　　蓝佳妮暗想，莫不是，何方妖孽转世了？又觉自己不可理喻，收起神游，管好眼下。
　　
　　和陆聿昊默契分工，他招呼主桌，她自然负责附桌。这种场合，通常都要求酒店的服务员退出去。所以，她和陆聿昊，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倒酒。
　　
　　饭局启动，主桌的领导纷纷提议，大家频频举杯。几个回合下来，气氛活跃起来。
　　
　　蓝佳妮得体的微笑，一边绕着桌子来来回回倒酒，一边间隙端杯，礼貌的逐一敬酒或者迎合别人的敬酒。
　　
　　这种场合，她已参加多次。她的经验，只要歉意的解释自己酒量有限，只是轻抿，一般情况下，男人不会在酒场上为难女人。
　　
　　场面逐渐混乱起来，附桌上有人端杯去向主桌敬酒，主桌上也有人端杯来慰问附桌。
　　
　　蓝佳妮不经意的退到餐桌的外围，笑看大家随意走动，自由发挥。
　　
　　她并不打算去敬主桌的领导。从职责讲，她的分工是附桌，她把附桌的客人招呼好就完成任务了；从礼节讲，省里来的领导，并不会在意她一个县级的小科员，她敬与不敬，人家完全没有预期；从个人讲，她一直的态度就是顺其自然，从不妄想攀上某位领导为她开恩。综合种种，她觉得自己接下来，只等大家散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