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为难/疾风散流年 (木吾桐)

　　
　　中午下课，老师帮蓝佳妮把孩子约到学校操场的树荫下。
　　
　　“小敏是吧？”
　　
　　女孩儿瘦瘦的，扎起的马尾在风中轻轻飞扬，眼神怯怯的打量她，并不答话。
　　
　　“我叫蓝佳妮，在河安市政府办工作，我想请你帮我，劝说你妈妈同意拆迁你家房子。拆迁的补偿只多不少。”这话说完，蓝佳妮有些讨厌自己，觉得不应该和一个孩子讲条件。
　　
　　“上次回去，听我妈说来着。她不同意，我也没办法。”知道了她的来意，小敏变得很坚决。
　　
　　“我知道了，那也谢谢你。”蓝佳妮一时不知道怎样和孩子交涉。她不想说如果不拆迁会怎么怎么样，小敏只是个孩子，不该承担太多。
　　
　　“可以告诉姐姐，你的愿望吗？”她忽然对眼前这孩子很好奇，这样的家庭，会是怎样的孩子。
　　女孩儿看了看她，迷茫的眼神，慢悠悠的，像是说给自己听，“我想快点长大，可以照顾妈妈。
　　”
　　
　　蓝佳妮怔了一下，她以为这孩子会说想当科学家，宇航员；或者说想当医生，老师；再或者说想去哪里，想穿好看的裙子，想玩心仪的游戏，等等。
　　
　　此刻，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穿越了，穿越到十六年前，那时10岁的蓝佳妮，也是同样的愿望。
　　
　　那是新学期开学，老师让所有同学轮流说出自己的愿望。同学们都说出了自己的宏图大志，唯独她想快点长大，想照顾妈妈。当时她的愿望一出口，立即引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她定定的看着这女孩儿，眼睛竟有些不可控制的涌出泪水。“小敏，很快会好的，一切。”她只想到安慰小敏，有些语无伦次。
　　
　　女孩儿被蓝佳妮的架式弄愣了，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两人之间的话题陷入了停顿。蓝佳妮不忍心再要求这孩子什么了，她想到自己此行的目地，只想快点走开。
　　
　　她翻出包里仅有的两百块钱，想塞给小敏。小敏推拒她。
　　
　　“我七岁那年，爸爸出车祸离开了。我妈身体一直不好，所以，我从小也想一夜长大，可以照顾妈妈。”
　　
　　小敏的脸上，写满惊讶。
　　
　　蓝佳妮忽然想抱抱小敏，小敏迎上来，两人都感觉到彼此最真诚的鼓励。
　　
　　“姐姐，我想下午回去劝劝我妈。不过，要等我们找到住的地方再拆。”
　　
　　“好。”
　　
　　蓝佳妮刚走出学校，陆聿昊的电话进来。
　　
　　“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你快回来，快回来。。。。。。。”陆聿昊在那边拿腔拿调的唱着。
　　
　　一定又是紧急任务，每次有任务，他都这样装的可怜巴巴的，呼唤蓝佳妮救他于水火。
　　
　　蓝佳妮从来到秘书科起，就一直在写文字材料的道路上孜孜以求，加上读书时良好的文字功底和姜市长的篇篇指导，所以目前姜市长的材料基本上都是蓝佳妮撰写，然后直接交姜牧川定稿。
　　
　　陆聿昊和蓝佳妮同岁，一年前研究生毕生空降到河安市，直接担任姜牧川的秘书，也是蓝佳妮所在秘书科的科长。
　　
　　虽然身为秘书，身为科长，但陆聿昊初来，对一些工作并不熟悉。好在，有已经在秘书科工作了四年的蓝佳妮。好在，蓝佳妮能干又热情，对他这个新晋科长交待的工作认真负责。
　　
　　很快，他喜欢上了蓝佳妮。他也半开玩笑的表达过他的爱慕，试探地看她的反应。她总是没心没肺地拍着他的背，大声的开他玩笑：“陆聿昊，把你那桃花眼涂扒涂扒，到时候给我装伴娘吧，也不枉咱姐们一场。”
　　
　　每每这时候，陆聿昊掐死她的心都有。这个女人，究竟是神经大条后知后觉，还是装疯卖傻表演一流？
　　
　　“陆聿昊，又怎么啦？”蓝佳妮打断他。陆聿昊并没有领导的架子，整天嘻嘻哈哈，和办公室众人，混得铁熟，于蓝佳妮心里，早已是铁定的姐们一枚。
　　
　　“上边来人了，来调度今年的重点工作，你快给领导弄个念的。”陆聿昊在那边快人快语，交代完毕。
　　
　　等到蓝佳妮风风火火赶到办公室，陆聿昊早已没了踪影。听邻桌的柳青青说，那人已奔酒店安排领导的晚餐去了。
　　
　　蓝佳妮勿勿翻看调研大纲。心里暗想，调研的大部分都是雅天的项目，有旧城改造，有城市河道景观建设，有城郊渡假村，有配套别墅区，各类项目进度不一，纷繁杂乱。看来明着是调研全市重点工作，暗着自然是上级领导来给雅天助阵解难来了。
　　
　　雅天集团的总部在省城青川市。那座城市，说不定哪家酒店，哪个企业，就是雅天的产业，或者是有雅天的股份。蓝佳妮在青川读的大学，对财大气粗的雅天集团想不知道都难。雅天不只涉及地产，还有能源、钢铁、机械、医疗器械和酒店、旅游业等等。只不过那时蓝佳妮还没进入社会，只知雅天有钱，并不能像现在，终是见识了雅天在政商两界的长袖善舞。
　　
　　好在蓝佳妮平时对各项目资料都有整理。两个小时后，一份条理清晰，内容充实的汇报材料已通过最后定稿，放在姜市长案头。
　　
　　“一会儿跟着陆科长招呼下客人。”临出门，姜市长吩咐道。
　　
　　蓝佳妮转回办公室，拎着包，匆匆出门。身后，柳青青大声问她去哪里？她只顾蹬蹬跑出去，装出一副急事的样子，假装没有听见。
　　
　　柳青青大蓝佳妮一岁，俩人同处一个办公室，又合租一室。可能是两人年纪、学历、在单位的资历都差不多的缘故，蓝佳妮顺理成章的成了柳青青的参照物。有些事情，柳青青表面上看着无所谓，其实有时候心里还是很在意的。
　　
　　就比如今晚的饭局，如果知道蓝佳妮去招待领导而没有自己的事，柳青青心里，肯定会不痛快。自己不比蓝佳妮哪里差，为什么上台面的事情，总轮着她呢？
　　
　　每每这种时候，蓝佳妮总会觉得很为难，觉得无法面对青青。她不想伤害她，也不想欺骗她，所以她常常选择逃避。
　　
　　可是今天，注定有些事，让她无路可逃。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电梯门缓缓打开，她快速进去，转身按上关门，选定一层。
　　
　　终于离开，心里稍稍松口气。
　　
　　“佳妮。”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身后的头顶清晰灌入。
　　
　　五雷轰顶的感觉就是现在这样吧？让人一下发懵，瞬间找不到北。
　　
　　蓝佳妮曾经想像了无数次，见到程利东，是一言不发，赏他一耳光就闪？亦或是义正严辞的要他给她一个解释？甚至于，她要不要考虑，两眼盈满泪水，质问他为何要如此害她？
　　
　　可是，想过N种，她就是没有想过，终有一天，会如此匆匆的偶遇；没有想过，时隔三年，他依然有本事让她变得软弱。
　　
　　“没想到真的是你。”身后的声音再次袭来，透着毫不掩饰的欣喜。
　　
　　这欣喜，忽然就激起了蓝佳妮的愤怒，让她清醒地强硬起来。于是，她一二三，嘴角上扬，美目微眯，慢慢转身，一气呵成。她知道，这样的她，微微笑，刚刚好。
　　
　　可是，她只能很快的扫过他的眼，他的脸。一切太过熟悉，曾经她的指尖拂过他的眉眼，他的脸庞，仿佛，就是昨天。
　　
　　她没有勇气对上他的眼睛，最后，只得把眼睛停留在他下巴的位置上，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狼狈。
　　
　　“你好。”心里百转千回，终是，客套而冰冷地问候他。她的脸上波澜不惊，她的声音云淡风轻。
　　
　　她的生疏，果然打击到他。他的脸仿似四川变脸，瞬间僵硬，透着悲伤；转而释怀，却又泛起苦笑。
　　
　　曾经，他身后那个小跟屁虫，“利东哥，这是啥？那是啥？”曾经，他眼中娇嗔羞赧的姑娘，“利东哥，我考上青川的师大啦，和你们学校是隔一条街吗？”曾经，他怀里柔若无骨的女人，“利东哥，你说你读完研，我们就结婚，是真的吧？”
　　
　　蓝佳妮，你可知道，所有的曾经，依然夜夜叩击我的心房？蓝佳妮，我想知道，所有的曾经，是不是已被我湮灭于三年的烟尘？
　　
　　“佳妮，你还好吧？”顿了顿，他终是问她，小心翼翼，艰难试探。
　　
　　“很好啊。”她随意答他，微笑着，打量他的下巴。
　　
　　不然怎么答呢？说她蓝佳妮当年因为他，痛哭流涕？说她恨他，当年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就义无反顾的推开她？事隔三年，很多事情，她早已逼迫着自己接受。就连当初的疼痛，也被层层伤疤覆盖。
　　
　　她的微笑，终是刺痛了他。
　　
　　“佳妮，我们，能好好说会话么？”他的声音很轻，好像，声大点，她就会吓跑。“其实，每次来这里，我心里都企求着会遇见你，但又害怕遇见你，害怕一下子断了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