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的时候钟怡找到个机会,趁着在休息室拿东西的当口悄悄凑近了纪宁:“宁姐,你今天是怎么了,一直心神不宁的。早上大老板找你去训话了,你挨骂了?”
正常人大概都这么想吧。纪宁哭笑不得。大概办公室里所有的同事都以为她是被叫去挨训了,谁会想到她竟然让人请去喝了一通咖啡,还说了一堆与工作完全不相关的事情。
可这些事情在休息室里不方便说,纪宁只能打哈哈:“没什么,想到好些天没回家去看我爸了,我得回去一趟。正好明天后天我休息,我现在就回宿舍收拾点东西。这两天你一个人在宿舍小心,记得关紧门窗,做完要检查煤气。如果有麻烦记得找同事帮忙。”
钟怡越听脸拉得越长:“宁姐,我二十多了,会自己照顾自己的。你就比我大几岁,别整天跟我妈一样唠叨好吗?”
纪宁并不恼火,只是好脾气地笑笑,然后两人一道出了休息室。纪宁回宿舍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一个人去酒店门口搭公交。唐宁的地理位置很好,就位于市中心的顶级商住圈。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里交通不太发达。公交车班次很少,最近的地铁站至少要走十五分钟。
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从没听说过有人搭公交或是坐地铁来上班的。酒店大部分员工都住在宿舍里,平时上班倒也不麻烦。可一旦像她今天这样要搭车出行,就会感觉到其中的不便利。
这会儿临近下班高峰,公交车一路堵过来,从来没有准点到达过这里。纪宁出门前已经给爸爸打了电话,她那个实验室狂人的教授父亲一听之下乐不可支,说挂了电话就去买菜做饭。纪宁抬手看看表,心里十分没底,很担心等自己倒几次车回到家里饭菜都凉了。
来来往往的高级轿车不停歇地驶进唐宁,纪宁心里盘算着这一晚的营业额会不会冲新高,一时又感慨无限。同样是人,有些人坐拥金山银山,家里的名车多得可以开个车展。有些人整天跟有钱人打交道,下了班却只能跟人挤公交车。同人不同命说的就是她这样的吧。
纪宁在站台前自怨自艾,家里车多得能开车展的某位仁兄已经把车停在了她的面前。他把车窗放下来一些,对着有些目瞪口呆的纪宁只说了两个简单的字:“上车!”
纪宁在外头吹了半天的冷风,确实也有点没耐心。既然老板盛情邀请,她也就不做作地推辞了。她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不忘冲对方感激地一笑:“谢谢您。”
郑楚滨板着一张脸没说话,自顾自地往前开车。开了大约两分钟后,他突然来了一句:“以后再用‘您’这个字称呼我,下个月就不用来上班了。”
纪宁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转过头来望着他的侧脸发呆。郑楚滨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不悦道:“听不懂我说的话吗?平时你们经理跟你说话,你也反应慢半拍?”
纪宁心想这人真是喜怒无常。明明好心搭自己一程,可一开口又这么不客气。可她毕竟要他手底下讨生活,也不能争辩什么,只能认命地点头道:“知道了,董事长。”
郑楚滨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想要发脾气又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只能换个话题道:“去哪里,跟人有约?”
“回家,我爸等我吃饭。”说着她把家里的地址报给了郑楚滨。
郑楚滨点了点头,一下子又不开口了。车里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闷,他也不开音响听歌。纪宁坐在那里除了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外,只剩外面传进来的轻微的风声。
这车隔音效果不错,马路上车来车往,车门一关却什么也听不到了。可是车里太静了,感觉也有点尴尬。她几次想找点话题聊聊,扭头看到郑楚滨一本正经的脸色又把话头咽了回去。
这一路沉默无语,车开了大约一个小时后,终于停在了纪宁家小区的楼下。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纪宁抬头看了一眼自家的窗户,里面透出温暖的光来。她不禁微微一笑,冲郑楚滨道:“谢谢你了,耽误了你不少时间。”
郑楚滨抬手看看表:“快七点了,到饭点了。这时候回唐宁吃饭有些晚了。这样吧,你请我吃顿饭,就当是谢我带了你这一程。”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淡定语气自然,完全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家访
纪宁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
这人脸皮可不是一般得厚,亏他说得出口。送她一程就要捞顿饭吃,他这样的人物吃顿饭得多少钱。她有钱请他吃饭,刚才不如就直接打的算了,还能多省点。他是不是忘了他现在每个月要扣她一千块,她已经比从前穷很多了。
纪宁有些结巴了,抬着手指不知道要指向哪边儿:“这,这么晚了。我爸,我爸还等我吃饭呢。改天,改天请你喝茶好不好?”
“我肚子饿。”郑楚滨完全不理会纪宁的提议,自说自话道,“你家既然做了饭,那就家里吃吧。我这人不挑剔,能吃饱就行。你爸在家吧,正好下午朋友送了两瓶茅台给我,一个人喝也没意思,带上去请叔叔一道儿喝。”
他说话的当口儿已经走下了车,直接去后备箱拿了酒出来,又来开纪宁这边的车门:“下车吧,让你爸等着不好,赶紧上去吧。”
纪宁两手紧攥着手里的包,有点不太想下去。她孩子气地摇摇头,脸上的五官几乎都皱到了一起。郑楚滨直接就伸手去拉她:“赶紧下车,领导去你家拜访,你应该开香槟才对,别摆出这么张臭脸来。小时候老师没去你家家访过吗?”
纪宁被他拽得一步三跳上了楼,心想这跟家访能扯得上关系吗?从来没听说过上了班领导还会来家里拜访的。就算领导上门,那也该是直系上司,而不是你这种隔了十七八层的最高级别领导人。
她不由有些气恼,硬声硬声道:“你平常也这样去别的员工家里吗?”
“你是头一个。”郑楚滨回过头来,看纪宁气得脸都鼓起来了,心情一时大好,“你应该感到很荣幸才是。”
荣幸个屁!纪宁忍不住在心里爆了粗。她有点想骂人,可楼梯上正好走过一个邻居,一看到两人不由露出会心的笑容,扯着嗓子道:“小纪啊,有一阵子没见着你了,带男朋友回家啊。”
纪宁急得直跳脚,平时淡定从容的形象瞬间崩坏。她刚想解释几句,却见郑楚滨已经客客气气地跟人点头打招呼了。邻居笑得更欢了,仔细瞅了郑楚滨两眼,不由冲纪宁竖起了大拇指。
纪宁知道他的想法,一定是夸奖自己有眼光有本事,能勾到这样的优质男青年。
她简直欲哭泣无泪。看着邻居八卦完后满意离去的背影,再看看身边郑楚滨一脸镇定自若的表情,她觉得自己的张牙舞爪简直有点可笑。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郑楚滨晃了晃手里的酒:“找叔叔喝两杯。走吧,走不到我扛你上去。”
他居然用了“扛”这个字。他当自己是什么,麻袋还是沙包?这人真是一点不懂怜香惜玉,就算要开玩笑,也该用“抱”这个字吧。就不能给她留一点做女人的颜面吗?
纪宁在心里来回地叹气,却不敢顶嘴。她对郑楚滨这个人多少也有点了解了,这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他既然说得出就做得到。她要是再不乖乖配合的话,搞不好真要被他当米袋子扛上去了。
这是父亲任职大学的教职工宿舍,这整栋楼里住的都是B大的教授讲师。他们都是看着她长大的,要是看到她被个男人扛上楼,只怕第二天整个B大就轰动了。
生物系纪教授的女儿让个年轻人扛回了家,这话题应该能上B大论坛前十热帖吧。
纪宁想想电脑后面一个两个灌水者兴奋的表情,终于还是忍下了这口气。抬头看见郑楚滨提溜着两瓶小酒往上走的背影,不知怎么的,之前在暖房时心里那种微泛涟漪的感觉又浮了上来。
她吓得一个激灵,赶紧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都什么时候了,火烧眉毛的当口,接二接三有人要杀她,她还有心情研究美男的背影,回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纪宁连做了三个深呼吸,才算压制了自己的情绪,快走几步超过了郑楚滨,赶在他之前敲响了家里的大门。
纪教授刚从厨房里端出最后一个菜,身上的围裙还来不及去解,就一溜儿小跑去给女儿开门。他们父女有一个多月没见面了,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他激动地直想给女儿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开门的时候双手已经做出往外抱的动作,结果伸到一半看到女儿身边站着的高大俊男,两只手吓得直接缩了回去。
“宁宁,还带朋友回来了。怎么电话里不说一声,我好多做几个菜。”
纪宁露出一副便秘的表情,心想粘到一块牛皮糖,实在非我本意。她冲父亲抱歉地笑了笑:“爸,这位是我上司,来家里……”她有些说不下去了,该说他是来拜访的还是来告状的呢?
郑楚滨却厚着脸皮接了一句:“来做客。叔叔不会不欢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