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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的莲灯,渡我今生 (小东邪)



这也是穆枫的隐痛。有一个枪法傲然的太太,并不能让他骄傲。

褚莲接过枪,笑着道谢。

架势有模有样,她举着枪托,上好膛,瞄准,立在暖风徐徐的青草地上,阳光微醺,不刺眼,淡淡然地描摹轮廓,翘起的睫毛上落满细碎的金色。

穆枫站在背光处,看着他的太太,沉静,淡然,眼睛眯成一线。

她就像漫天细碎金光下的女神像。

养在深闺的太太,却有男人都拍马赶不及的枪法,精准,克制,缄行不言的品格与他如出一辙。她的勇气与忍耐从来没有被穆枫的富养消耗,反而淬炼如金,在关键时刻能够爆发出无穷的力量。

那样才配做穆梓棠的太太。

枪声响起时,天边一群白鸽扑棱着翅膀飞过。她连发数枪,几乎没有停顿,最后收枪时,依然淡淡然地站着,动作却漂亮干脆。她仍是沉静的,就像刚和一群小姐妹喝过下午茶的富太太,面上从容再不过。

数枪连中靶心。那么远的距离,一连贯穿,立靶抖了几下,在早清熏暖的阳光下抖落一身尘灰。

白斯年看呆了,好久才愣愣地接过褚莲还回的手枪:原来梓棠才是真正的‘金屋藏娇’,以后白斯年再也不敢卖弄,省的让人说连个女人都赢不了!

褚莲笑笑:白斯年永远不会让人笑话。你看地下赌场天天打翻枪,那么大的场子镇下去,不比穆先生轻松!敢笑白先生的人,早就死绝了!

她说话时,仍是软软糯糯的语调,却是催命的内容,这个女人,外柔内刚,太厉害,像本砖头厚的书,翻的完,却看不透。

她转身要走,被穆枫叫住:穆梓棠站在这儿,你看都不看一眼?

是母亲要我来陪你们练枪的,我练完了。她淡淡一言拂过,根本没有要留下的意思。

看我一眼。穆枫走到她跟前,扳过她的身子:再这样冷硬,姓张的那个小兔崽子我放他不过!你要不要试试?

她终于抱他。

穆枫狠狠搂紧她,却听见那个女人低叹了一口气:我今天愿意拥抱你,因为你像他——你今天像张风载呀!

他穿着牛仔裤,贴着长腿极修身,上面套着一件浅色休闲衫,穆先生平日严肃,这样的打扮很少见。偏偏这简简单单的打扮,颇显几分张风载的味道。

昔日张家的长公子,就是这样的接地气,一身的本事,满门的责任与荣耀,明明是混黑的出身,打扮却像常春藤走出来的高材生。书卷气浓,杀起人来却一点不手软。

你闭嘴会更可爱——

从来没有人告诉她穆枫吃起醋来是怎么个样子。小野狼在她面前却像个顶着醋缸的小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求收求包养来着~~~~~~~o(n_n)o

正文 第28章 盛宴(10)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穆枫的怀抱很温暖,却独留不住她。

小野狼大概是要发火的,眼见变故,连白斯年都不敢调侃两句。

女人真是祸水。白斯年低头嘟囔,穆枫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跟前,伸手抢过白斯年那支形影不离的配枪,连停顿都省略,扬手朝天放了两枪。

砰砰两声,倒霉的鸽子重重坠下,白色羽毛沾着血迹纷纷扬扬。

瞄的精准。

三藩教父的枪法,不逊当年。

整个过程,白斯年都没来得及反应,抢走的枪已经被穆枫还了回来,塞进他手里。穆先生绕过他,朝阳伞底下的竹椅走去。

他躺下,毫不负力,任由阳光劈头盖脸地砸来。他闭着眼睛,全身每一个细胞都陷入了沉默,只有呼吸缓进缓出。

白斯年和许谦益对视一眼,摊手,各回座椅,翘着二郎腿发呆。

不得了,这唱的是哪出啊!

一杯白兰地下肚,老白开始胡言乱语。

此时阳光正暖,清风徐来。

是夜,盛宴第二晚,热闹照旧。一般按照电视剧情的编排是,前夜铺垫,今次高/潮,今晚竹叶森森,保镖们依然圈了一层又一层。越界的墨西哥黑帮很捧场,没有意思意思的意思,大佬们都在,看来不等宴会几日流水宴结束,是不会回去的。穆枫也乐得和老友叙旧,桌面上酒喝高了生意也好谈,利益和旧情,都在一杯酒里头。往后打照面的机会多的是,他懂,大佬们也懂。穆氏讲义气,墨西哥名利场也是义字当头。

教父。

难怪三藩尽揽门下。

要应老夫人的欢心,前桌戏台已经点了戏,这回当然与螽斯无关,一出中折的《赵氏孤儿》,有打斗,场面比较精彩,不算太老人气,他们这些年轻人偶尔也能瞥上一眼,就是苦了那些中文都说不顺溜的美洲佬。

穆枫当然不管,干瞪眼的墨西哥黑帮大佬只能低头擦枪娱乐,他陪酒,灌过了一圈之后,才又坐回自己的位置。

许谦益和白斯年陪他坐主席,听着戏曲偶尔也能哼上两句。众人都在,穆氏少奶奶既然出了场就不能坐次席,要不然,非议的眼神都能把她剜的浑身不自在。褚莲和他们坐在一起,旁边依次是白斯年和许谦益,这样刚刚好,她和穆枫之间多了几个人的距离,不致太尴尬,也不致最后一言不合又是剑拔弩张的局面。

他看戏,很专注的表情,连余光都不舍得给身边的褚莲。褚莲知道他在生气,也不说话,一味吃茶,看戏看的更入神。

张阅微坐在张家的座席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戏台,很有共鸣感的京剧,不知是谁点的戏。

深宫幽禁弱质体,愁肠百结度日如年。恨父王,信奸佞,昧尽天良倒行逆施。为晋国,赵家满门尽忠义,到头来,却落得三百余口饮血碎尸!一脉至亲也难幸免,从此阮夫妻,阴阳两隔难再见。幸天不绝赵门后,冷宫我产下赵氏孤儿……

戏词唱的好,公主幽怨声怜,赵氏孤儿的母亲……一词一句都唱着张阅微的心头血。

他冷笑一声,酒杯里映着一张冰冷的面孔,张阅微的眼睛里,渗着红血丝,他的呼吸似乎都擦着冰块游过,丝丝生凉,没有一点儿温度。

眼角潮润。那是第一次,在高朋满座的盛宴之上,他哭出了眼泪。

当年的张家,亦如戏词中所唱的那样,三百余口饮血碎尸,他捡得一命,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当初鼎盛一时的溪口张家坠入无间地狱,那些刽子手,他早晚,一个一个都要收拾。

他们在心虚,他却坐在屏风后面,看的一清二楚,谁在抖,谁发憷,他都记着,他只喝一口凉茶,冷眼从容地看一切。像俯拾众生的魔鬼。

褚莲把手绢卷起,轻轻拭了拭眼角,鼻子有些酸,眼睛疼的受不了。

穆枫终于回头,捉过她的手,褚莲也没挣开,他停顿之后笑笑:我又惹你了?

她摇头。

不爱看戏,我让人换一出。他准备起身。

褚莲有些急:母亲爱看,你别闹事。

张氏的际遇,她感同身受。褚家槲寄生一样攀附张氏吸取养分,这么多年,对待张氏忠心耿耿,当年事件,褚家也因此遭受牵连,就算是如今,当年的影响犹在,她嫁进穆家这么多年,并不好做人。今次看到《赵氏孤儿》这一出戏,戏词又是这样契合,不免想起旧事,心情又不好。

这种感情的波动,她与张阅微如出一辙。并且悲伤绝不会比张家那个小孩子少。

其实穆枫也是有察觉的,穆先生不傻,自己太太心里在想什么,又怎会不知道?只不过褚莲不愿说,他也不问。太过深究只会庸人自扰,当年张家的事情,乱的像一堆麻团,在没有理出头绪之前,说什么错什么。

穆先生这才和太太有了席上的交流。旁边两位大佬默契地相视一笑,这小两口,有意思的紧,打情骂俏还要殃及池鱼。

那个女人终于出现。

穆枫愣了一下,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口离开杯盏时,手握的更紧,几乎沁白了指骨。

他手指修长,多年的手上功夫使得手掌看上去强劲有力,关节处有练枪留下的厚茧,好像只要被这双手捏上一下,便会骨骼尽碎,只是多看一眼,关节都在不自觉地疼痛。

可是她却迎面而笑。

阮素泠。

她今晚穿了一件修身小旗袍,藕色的,很衬她的气质,这样走来时,婀娜聘婷,就像池中一盏风荷。

偏偏这个女人对着杀气沉沉的穆枫,还能笑的出来。

穆枫没理她,只顾自己低头喝茶,偶尔向戏台上瞟一眼。他戴指环,——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指环机妙甚多,这是必不可省略的,仿克格勃的经验,关键时刻这些小小的东西能救人命;左手无名指上是一枚素淡的婚戒,——穆先生对其视之如命,这自然也时刻备在身边;小指,他是没有任何饰物的,因为,连同那一截小指他也一并丢了,但却缠着玄布绕金线。这样看起来,实际穆枫左手累赘甚多,握着茶杯时,那几根手指一并外翻,颇为引人注目。

阮素泠看也不看穆先生的冷待,只顾走近来。仍然盈盈笑着,那美丽温柔的笑意任哪个男人也挡不住。穆枫心底却在冷笑,心想,那副表面装出来纸片人一样的柔弱,谁信谁先死。跟这个女人,不能讲情义,不能讲道理。——不惟针对她,他们胸前刺着嗥狼纹身的高加索人,大概都是没有心的。兴许,那颗心,早被胸前的恶狼一口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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