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得向岳老报还以无奈的一笑。
送茶入口。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品种的茶,可以苦涩到让人身临其境。
小年夜大半夜的,市民广场只坐着一个人。
黎糯操起手机,开始拨号码:“烦死人!音速死过来陪我聊天!”
五分钟后,樊师伦气喘吁吁赶到。
“我警告你啊!别再玷污我那如此有内涵的名字!”某人怒坐表愤恨。
他们家四周都是六层楼的居民小区,为了给市民提供闲聊跳舞场所,便于地理位置正中央造了这个市民广场。这广场迷你,设施也略简陋,连几条像样的长椅也没地方塞,只有入口处几个石墩可以坐。
两人各霸占了一个石墩,在低温中缩着身体坐着。从背影看,够寒碜的。
樊师伦见她半晌不说话,光顾着埋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烟花残骸,问:“黎糯米!你把我火急火燎吼过来就为陪你喝西北风?”
黎糯停下足部动作,转头,直直盯着他看,看到他发毛,然后募的阳光灿烂。
“叫你来恭喜我的!好基友,我要结婚了!”
听者一呆,低头不语。这下轮到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烟花残骸。
“不恭喜我?”黎糯起身。
“不是,”他闷闷说道,“不知道该不该恭喜……”
“难道……”她围着他转了一圈,突然蹲下来与他处于同一海拔。
“难道你喜欢我?暗恋我?很久了?”问的人特阳光灿烂。
“没有。”答的人特义正言辞。
“切……”黎糯坐回了方才的石墩,有些自嘲,“也是啊,你不是说,我是周围一圈朋友当中唯一没人喜欢、唯一没有初恋过的女生么?”
“这是……”樊师伦欲张口安慰。
她却轻巧地接了下去:“这是事实。可是现在更大的事实是:我这个唯一没人喜欢、唯一没有初恋过的女生要结婚了,我们当中第一个结婚,一满法定年龄就结婚。”
“所以你当然、必须、应该、立刻、马上恭喜我!”她转过头来,笑容有些撑不下去。
樊师伦没有执行她的命令,两人沉默一片,只剩冬风。
无言了半晌,黎糯解下围巾重又系紧实,说:“我们回去吧。不管怎么样,你也说点什么,你知道我怕冷场。”
樊师伦追上她的步伐。
“你真准备嫁了?”
“还能不嫁么?”
“不嫁你妈会杀了你吗?”
“杀我或者自杀或者同归于尽,三选一。”
“他也说愿意娶你?”
“没说不愿意。”
“可是,”他赶到她前头,“你们都不认识对方……”
“认识啊。”
“小时候见过面不算。”
“他是我们医学英语的老师。”
樊师伦一愣:“原来他回国了啊……”
“烦死人你别挡我路拜托。”黎糯一把拨开杵在她面前的人,继续往前走。
“那现在他还拽不?”
“何其拽!”
“还冷冰冰的?”
“嗯。”
“还是众星捧月的天才?”
“据说是种很牛的存在。”
两人说话间已到他们居住的那栋楼前。黎糯家在两楼,樊师伦家在四楼。
“你还有什么没问完的吗?”她有些好笑,樊师伦只不过很小的时候接触过一次岳芪洋,便如此印象深刻。
“最后一个!”他说:“既然他当初执意要出国,也的确风风光光地走了,以他家的条件和他自己的能力肯定留下没问题,为什么现在又回来了?”
黎糯也一愣,忽然又豁然开朗。
“你忘了?我们是同病相怜的人。”
樊师伦默默点了点头,叹气道:“你们就算结了,两个陌生人以后准备怎么办?”
“不知道……。不过天无绝人之路,我是乐观开朗的糯米同学诶,肯定会没事的。”
和黎糯逼上梁山之后的超脱随意相比,黎妈妈整个春节长假都沉浸于衷心的幸福满足之中。
他们家周围方圆几个小区都属于c大及所属三产的家属公寓,黎糯在这儿出生长大本就是熟脸,再加之一传十十传百,不出两日,居民们、亲戚们、甚至是卖菜的阿姨、书报亭的阿叔等等,那些七拐八弯的人都知道了她女儿要结婚了,即将嫁给岳家的小孙子,那个c大系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天才。
看着妈妈整天容光焕发地与人攀谈聊天,原本精致美丽却因失于保养而略显萎黄的脸庞散发出迷人的魅力,黎糯有些宽慰:她记得,除了她考入c大医学院那次,似乎再没见过妈妈这般发自内心的笑容。
春节长假后的第一天工作日,新人们以及家人大清早就在民政局碰了头。
当然,兴奋的只有新娘母亲和新郎爷爷。两位新人则斜面对面分坐于走廊两端的塑料椅上,事不关己般静待开门。
那天等待领证的情侣还不少,只不过他们都没黎糯他们到的早。她听见排在二号的女生在埋怨男生:“叫你早点起来吧你偏不,你看你看,一号这个好头彩没了。”
男生显然不太在意这些,朝女生撅了半天高的嘴上啄了啄,哄她:“好啦好啦,是我不好嘛,晚上大餐弥补好吧?”
“我又不是吃货……”女生小声抗议,然而声随意动。
“嗯嗯,不是不是……”男生有爱地抓过准妻子的手。
他们已在讨论大餐吃什么的问题了,一旁方耳听目睹了一场甜蜜闹剧的黎糯同学仍然面红耳赤着,红到那位男生狐疑地瞄了她一眼……
其实她不介意把一号让给他们的,要不是岳芪洋得尽快赶去医院的话。
而她哪敢跟他提要求。
民政局登记结婚的窗口八点准时营业。
他们交上证件,眼看岳芪洋风一般填完了表格,她只得速速跟上;又去拍结婚照,听得摄影师一句“好了”之后,新郎就立马没了影儿。
岳老随孙子一同离去,妈妈也去上班了,只留寒假中的黎糯慢吞吞地拿完两本大红本子,优哉游哉地看过二号的情侣在小礼堂里举着证书大摆pose,才晃出民政局的大门。
接下去做什么呢?
对,早饭没吃,去吃大餐吧!
可是一个人吃没人陪聊有点傻额……
黎糯脑中瞬间列出了一大串陪吃陪聊名单,有路心和、舒笑、满可盈,有从前高中的同学,有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们。
绕了一圈,钩钩叉叉完只剩下了樊师伦。
于是一小时后,黎糯在五角场的肯德基见到了衣衫不整的樊师伦,他们共进了她婚后的第一顿丰盛大餐。
哪怕是时隔数十载,黎糯也清晰记得,那年的春节在一月份。她在月初刚吃完二十周岁的生日面条,一个月后就领了证结了婚。
那天,樊师伦为了庆祝她结婚,陪她吃了肯德基的田园脆鸡堡和皮蛋瘦肉粥,钱最后还是她付的。
那天,岳芪洋整个流程花了大概十分钟,全程没有看过她一眼,亦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一句话。
☆、上卷--5
在步入寝室前,黎糯握着钥匙拖着拉杆箱在516门口做贼般磨蹭了很久。
是说呢?还是不说呢?
直到和住同一层楼来来往往的本校区同学们say了无数个hello,被问过无数遍“糯米你钥匙忘带了?”,以及无数次关切询问“糯米你是腓肠肌筋挛了么?”后,她打开了516的木门。
却看见空空如也四张床和空空如也四张桌子……
靠!都几点了!这些人怎么还不死回来!
虽然他们校区和c大其他几个校区及大部分学校不同,是把全校区的同性别新生随机分为四人一间,但意外的大家都处的格外愉快。大概正如满可盈推断得出的:随机组合,纯凭缘分啊。
她们寝室四个人分别属于两个班级:黎糯和路心和是临床五年制一附院班的,舒笑和满可盈是药学的,光这点就比较特殊了——别的寝室基本四个人四个班;更巧的是她们四个姑娘居然都是本市人,整个一个年级只有约莫二三十个上海人,女生更少,实在难得。
可是,黎糯还是觉得,就如同每个人床边都挂上了帘子,每个人心里也都有块谁都无法企及的地带。她能不能把结婚这件事先暂时放进帘子里头?
有了答案后,她松了口气,却正遇着破门而入的满可盈。
“呀?我居然是第二个?我还以为我是最后一个!”室长绝对人未进门,声音以达全走廊。
黎糯瞅着她,也颇讶异:“室长,我记得你家离这儿不远啊,你怎么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这是必然。”满可盈边往里走边仰头牛饮,“我可是先去本部开了会,又搭了校车,又校车抛锚,又忘带交通卡,又走了n站路从漕溪北路走过来的!”
黎糯三滴汗:“你的钱呢……”
“放行李箱了,当路翻箱倒柜多那啥呀,反正大冬天的,纯当运动。只是没想到,运动量有些过了。”室长嘻嘻一笑,先翻出了睡衣,一把拖过洗漱用品下楼沐浴更衣。
晚上全寝室到齐后,她们照例先开了选课大战战略部署会议。
先把四个人一起上的公共课选上,再把各专业必修课从重要的到非重要的罗列出选课次序,最后才是选修课。
临床五年制的必修课已经爆满,再去除实验操作和到本部听讲座以及社团活动的时间,已完全没有选修的余地。倒是药学相对宽松,舒笑和满可盈商量了半天,选了临床必修的中医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