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涵不敢哭了,只是拉着他,嘤嘤的哀求:“大伯别走……”
大伯?他没来由觉得烦躁,站起来就上楼。涵涵吓坏了,明知道留不住他,只好连滚带爬的跟上。等上了楼,他站在自己房门口,一用力将涵涵的小手彻底剥离,在他重新跟进来之前,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他原本以为涵涵会哭,会闹得全家都鸡犬不宁,这样他就会有理由收拾他、训斥他,结果涵涵没有,他趴在门上听了许久,门外的涵涵都不声不响,最后他都有点疑心了,终于没忍住,打开门,一个肉团滚了进来。
肉团是涵涵,小家伙因为害怕,缩成了一个球,动都没敢动,完完全全的贴在门上,被岑君西一开门,闪进房间里。肉团滚进来之后就自动伸开,涵涵很迅速的爬起来,揪着手指头,仰起脸来可怜巴巴地看着岑君西。
岑君西关上门,也不理他,径直上了床。床头有一摞房地产杂志,他拿起一本来随手翻着看,一页一页,把一本都看完了,涵涵还是站在那里玩手指。他把杂志放下,冷冷的说:“睡不睡觉了?你不上来我关灯了。”
涵涵大概没想到还可以上床睡,还在床下迈着小短腿磨磨蹭蹭,岑君西最讨厌他的墨迹,上前揪着后衣领就把他拎到床上来了,随便往被窝里面一塞,关灯睡觉。
“大伯……”身边的孩子似乎并不准备安安分分的睡觉,在被窝里面还要扯扯他的衣服。
他无比心烦:“谁允许你叫我大伯的?!再叫我一声大伯你就滚出去!”
“大伯……”涵涵战战兢兢,显然已经被吓坏了,口不择言的问他:“你是不是岑爸爸?”
岑……爸爸?他只觉得浑身气血翻涌,翻身就把孩子压在床上,像是从牙缝里挤话,恨得一字一顿:“谁教你这么叫的?”
“爸爸……”孩子真的被吓坏了,声音嘤嘤的如同蚊子哼:“爸爸教的、爸爸说‘沈爸爸’……‘岑爸爸’……”
岑君西感到身体有一个地方在发抖,那样的抖,他觉得自己中了邪似的,脑海里翻滚的全都是那个血腥的白瓷盘,医生捧着,给他看。每每想起来喉口都要发紧,嘴里似乎都能反噬出腥甜,他忍不住咆哮:“谁允许你叫我爸爸了?!你以为你叫我一声爸爸就能代替我女儿?!”
涵涵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吓得几乎倒抽冷气,只是猜测岑君西不喜欢他叫他大伯,不喜欢他叫他爸爸。他张皇失措,完全是一只没有目标方向的小笨鹿,不幸撞上了大灰狼,只得瞪着水汪汪的桃花眼,声音都要拧出水来:“呜呜……阿七……你凶死了……”
阿七?!
愤怒本来就抵着他崩溃的边缘,这个称呼更令岑君西眼前一阵阵犯晕,是所有人都叫七哥被他听到了?岑君西只觉得力不从心。大怒之后让他不可抑制的发抖,他还想说什么,但是实在没有力气了,他觉得话在嘴里,想说,却在舌尖打个战栗,又咽回去。
阿七就阿七吧,他没有力气纠正了,这总好过叫他大伯或者……爸爸。
“睡觉。”他软倒在床上,闭上眼睛。
可是……
“阿七,我睡不着……”果然阿七对这个称呼不反对耶。
“那你想怎样?”岑君西闭着眼睛问。
“我睡不着的时候爸爸都给我唱歌听……”奶声奶气的跟他套近乎。
岑君西冷笑一声:“你敢听我唱歌?那你两天两夜都别想睡觉了。”
沈静北会唱歌?那是,自己骑着自行车送外卖的时候,沈静北还在家里弹钢琴呢。那个时候他十三岁,小北十岁,却比他还要高,他还在骑着两脚够不着地的自行车去送牛奶,小北已经营养太旺盛,也不不知道吃什么长的,像雨后的笋子,呼呼的向上蹿,比他都高出一个头来了。有一天,正好撞见小北在老师家弹钢琴,十根指头白皙修长,全身上下干净的纤尘不染,坐在黑色的琴凳上,是真真正正的器宇轩昂。
心脏突突的跳,他感觉每跳一次都像是顶在那颗子弹上,一下一下撞击的疼痛。他拧紧眉心,咬了咬牙。
“阿七,你是不是不舒服?”
“要你管?”
“我睡不着……阿七……”
要人命了!他还有力气把这个混球丢到房门外么?!
“阿七……”
“阿七,我睡不着……”
他真的受不了了,还有比这更缠人的小孩吗?!他是怎么想的,会允许他进屋的?!
“阿七,你可不可以讲故事给我听……”
岑君西愣了一下,皱着眉头睁开眼睛,讲故事?他心里像是慢慢爬过一只小蟹,横行着、速速的路过,恍恍然的想起小时候,和小北睡在一起,爸爸也每晚都讲故事来着。都是沾小北的光呢,那时候爸爸就坐在床沿上,下班再晚都会来看看他俩,讲上一个故事,哄他们睡觉……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片大海,大海深处有一座皇宫,皇宫里面住着一条小美人鱼,她跟其他公主一样,没有腿,只有一截漂亮的鱼尾巴……”
“《海的女儿》,爸爸讲过了!”
岑君西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叫做阿拉灯的少年。他爸爸去世了,只剩他跟妈妈住在一起,过的生活很苦。有一天,他碰见一个法师……”
“阿七你好笨,这个人叫阿拉丁,不是阿拉灯啦……”
岑君西咽了一口口水,狠狠地揪紧胸前的衣服,咬牙顿了顿:“臭涵!我再给你讲一个故事……你再不睡觉我可就真不管你了!”
涵涵伸出一根手指塞进嘴里。
“不准吃手!”岑君西腾出一只手,不轻不重的拍了他一下:“很久很久以前,在波斯国住着两个兄弟,弟弟叫阿里巴巴,哥哥叫……记不得了!他们的爸爸去世以后,他俩各自分得了一点财产,然后分家自立,各谋生路……”他停下来喘了一口气:“不久以后钱便花光了,生活日益艰难……为了解决吃穿,兄弟俩不得不日夜奔波……”
他讲不下去了,停下来把头埋进枕头里面,微微的低喘。
“阿七……阿七?”涵涵吓坏了,挥着小拳头摇他:“你肿么啦?”
岑君西一把拉住他,塞进被子里,声音有一点哀恳:“我们……睡觉吧?”
涵涵瞅着他,听话的躺在床上,他看岑君西在被子里面辗转反侧,有些不知所措:“阿七,我请你喝水好不好……”
岑君西咬着牙想要起身,试了几次都没有力气的跌倒在床上,他只好看着,指望着他:“臭涵,桌子第二层的抽屉里有药,你帮我拿过来。”
涵涵得令,奔着两条小短腿噌的一下跳下床,取了药,拿给岑君西。
“谢谢。”难为岑君西冲他抿抿嘴算作笑,颤抖着倒出一把药片连水都没有喝就吞下,过了一会儿才缓和过去。
涵涵不再搀着岑君西哼唧了,他拱进被子里,发现岑君西两只大手叠在一起压在胸口上,突然软软的伸出小手压在他的大手上。
岑君西身体像触电般的颤栗了一下,浑身都绷紧了,哑声唤他:“臭涵……”
小小的脑袋从被窝里拱出来,像是自言自语:“好嘛,臭涵帮阿七揉揉,阿七就不疼疼了……”
心里有什么东西一下子被捏碎了,坚硬了很多年,却瞬间被捏碎了,碎成一地,踩在上面,生疼。他把那颗小脑袋压在自己身上,一下一下的摩挲着,缓缓而低低的说着:“阿七……不疼了。”
他身上因为发烧而滚烫,涵涵却觉得很舒服,依偎着他,慢慢在他怀里睡着了。
养馒头也不过如此了,喜欢粘着他、亲近他……其实真的很好。
他这样想着,疲惫至极,也很快的合上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人们的收藏+评论+订阅!!谢谢大家哦!!!
37章
周心悦一连好几天都没有见到岑君西,倒是新闻整天有报道,说西林置地作为登州市地产龙头,最近正在疯狂圈地补仓,掀起一波“供地洪峰”。她原想着岑君西是又出差拿地去了,可渐渐发现不是,因为在家里偶尔还能见到程浩出入,才明白岑君西根本没出差,只是不知道又上哪儿忙去了。
程浩在躲着她,她看的出来,每次她一下楼,程浩总有理由站起来朝外面走,有一次她一直坐在客厅里等着,都凌晨了,才有汽车的灯光闪过,仍旧只有程浩一个人回来。程皓看见她坐在厅里,连招呼都没有打就往房间里走,周心悦在他开门之前,抢占先机堵在了门口:“岑君西呢?”
程浩回答的不紧不慢:“七哥在外面有事。”
“他为什么不回家?”
程浩声音冷冷的:“小姐最好明白自己的身份,七哥想住哪里就住哪里。七哥不回家,也轮不到小姐打听。”
“你知不知道他在吃药?”
“我不知道。”
“他为什么吃药?”
“我不知道。”
“你明明知道!除了他那些机密,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还是要请小姐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该知道的不要打听。”
“这个我可以知道!”
“这个你没必要知道。”
周心悦忍住扇他一巴掌的冲动,跺着脚,惊天动地的上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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