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喜淡淡地垂眸没说话,置之不理。
明玫看她眉目如画,脸上表情一如从前的纯净,身上带着一股羡煞人的书卷气和养尊处优的从容淡定,她心下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依然过得比她好,她脱离了那段糟糕的婚姻,又在江湖里打滚数载,才堪堪地嫁了个老外,没办法,国内的男子,略有些地位的,一旦知道她已难以生子,又有婚史,基本便再无可能交往,只有老外不在乎这些,他们喜欢的是中国娃娃的稚嫩柔顺异域风情,自己顺利地跟着丈夫出了国,这次也是到此旅行,看到路边有东方人,忍不住注目,却忽然发现原是旧识,黎学喜。
她依然是那样的安静从容,自在地点了饮料和冰淇淋,然后施施然地坐下,显然极为惬意,脸上仍带着笑容,生活似乎一点挫折阴影都没有带给她。
她忍不住走了过去,想和她说说话,她在国外,着实寂寞许多,心觉得沧桑无比,然而学喜显然并不欢迎她的叙旧,这又何必?心胸也未免太狭窄了,她本来以为,她们可以化干戈为玉帛,共同回忆那渣男带给她们的伤害的。
她看着学喜冰冷的脸,心里也有些生气,仍笑道:“这么多年来,其实我一直很想知道,为什么男人会喜欢你这样的女人,许长远和你离了婚,却仍念念不忘,你怀着许长远的儿子,却能顺利嫁个好男人,又让别人对你死心塌地……你有什么呢?外貌不过秀丽而已,学历?满大街都是,自己的生活和工作,都打理得一团糟,但是偏偏总是有男人愿意把东西双手奉给你,真奇怪。”
学喜看了她一眼,冷冷道:“你如果只想着变成男人喜欢的女人,那你早就输了,男人千千万,你能迎合所有的男人?”
明玫笑得有些勉强:“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爱说些酸溜溜的话,来掩饰自己的失败。”
学喜淡淡看她一眼:“能被人抢走的东西,那就不是我的东西,算不上失败。”
明玫觉得有些无趣,远处那胡子眉毛连成一片的丈夫喊她:“Rose。”她扬眉应了声,和学喜说了声再会,轻快地跑了过去,她不想示弱,因而犹如小鸟依人一般的投入了丈夫的怀抱,眼角余光看了过去,却看到学喜彷如毫不关心的招手让伙计撤了空饮料杯。
过了一会让,博物馆里有个高大的蜜色肌肤的华人男子走了出来,抱着个小男孩,学喜看到他们,露出了微笑,招呼着他们过来。
又是一个不一样的男人,看着她的神色热情而温柔,同样是结过婚离过婚,为什么她就总能遇上对她好的男人。明玫想起学喜说的话,脸上的笑容挂了下来,丈夫却是不懂,依然把他臭烘烘毛茸茸的嘴巴凑了过来问:“遇到了中国的旧朋友?”
明玫稍微躲了躲,笑道:“算不上朋友……一个旧识。”
回了旅馆,吃过丰盛的海鲜大餐,这几天他们吃的全是西式的海鲜大餐,乔铉大快朵颐,爱极了,白天玩得太累,洗完澡后,乔铉很快就呼呼大睡了。
学喜想起白天明玫说的话,却有些郁闷,自到了旅馆外边廊下,就着三角梅,点了杯这边的波尔多酒尝着。郑璞晚上自己出去走了走,买了些纪念品,回来的时候,他眼力好,已是看到了学喜披着长发,坐在那儿一个人喝酒。
他走了过去打招呼道:“怎么一个人喝酒?乔铉呢?”
学喜抬眼看了看他,脸上已经有些微红,说道:“我点了瓶波尔多酒,你尝尝么?乔铉已经睡了,白天跑太多,累了吧。”
郑璞笑着坐了下来,侍应生过来送上了酒杯,学喜问:“要尝尝羊排么?这里的羊排挺不错,说是配红葡萄酒最合适的。”
郑璞点了点头,尝了口葡萄酒,学喜一边替他点了份羊排,一边说:“我也不太懂,是听翻译说的,白天乔铉在也不敢喝,晚上无聊尝一尝。”
郑璞笑道:“其实葡萄酒,我也会酿一些的,山葡萄上市的时候我以前酿过,味道不错,小孩子也可以吃的。”
学喜叹道:“你还真是个过日子的好手。”
郑璞笑而不语。
学喜看着廊下垂下的三角梅,开得极盛,又想起自己曾经开过的咖啡店的三角梅,摸了摸那掉下来的花瓣,忍不住说道:“我从前开了家咖啡店,也种了这种花,这种花好像一年四季都开的样子,又好养,长得又快。”
郑璞点点头说:“是这样的,耐旱,而且土壤的酸碱度也会影响它的花色,我见过白色的三角梅,远远看去像纸扎的蝴蝶一样,近看又觉得更有灵气。”
又拿了朵花道:“其实这上头的花蕊一样的东西才真正是它的花,外头这个,只是花叶而已。”
学喜一愣:“呃?这不是它的花瓣么?”
郑璞微笑:“不是的,它的花没有香味,因此不容易吸引蝴蝶蜜蜂来授粉,为了生存,繁衍,它就把叶子进化成颜色艳丽的花叶……”
学喜无语了……
羊排上来了,郑璞尝了尝,满意地笑了,学喜看他刀叉使用并不标准,然而这并不使他局促,他非常自然的切开羊排吃着,脸上一贯的从容。她心里一动,忽然笑道:“以前开咖啡店的时候,有个客人告诉我三角梅的花语,你猜是什么?”
郑璞吃羊排的速度慢了下来,他飞快的看了学喜一眼,然后喝了杯酒,似乎不在意地问:“是什么?”
学喜也喝了一口葡萄酒,微微笑道:“没有真爱是一种悲伤。”
郑璞似乎呛了一口,他拿起餐巾擦着嘴角,似乎不知道应该拿什么表情来面对学喜。
学喜却是微醺,在这异国的地方,她忽然变得胆大起来,曾经埋在她血液中的勇气忽然又冒了起来,她又恶作剧地问:“不知道月见草的花语,是什么?”
郑璞的脸,忽然涌上了红色,他看着学喜,学喜嘴角噙着微笑,双眼明亮之极,长发刚洗过,披散在后头,郑璞口干舌燥,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学喜看他实在困窘,心里多日的怀疑被证实,她却没有想象中的为难,她微微一笑,转移话题道:“今天我在外边等你们的时候,遇到个国内的旧识。”
郑璞舒了口气,问:“哦,这么巧。”
学喜笑道:“可不是么,她是我前夫的情妇。”
郑璞一愣。
学喜摇着杯子里头红艳艳的液体道:“不是死了的那个,在成为乔太太之前,我还嫁过一次。他遇到了情妇,发现了她才是他的真爱,于是我们离婚了。”
郑璞吃了一惊,他之前是隐约听过丁香说过,如今亲口在学喜口中得到证实,心中对她却只有怜惜。
学喜笑道:“今天那第三者来问我,为什么总是有男人对我好,像我这样的女人,一点用都没有,长得也不算漂亮,对生活对工作都一团糟……”学喜看往郑璞,意有所指:“你说是不是,为什么男人会愿意娶我?”
郑璞脱口而出:“她只看到了男人的付出,根本不知道你的付出,她是嫉妒你,你不应该在乎这些无稽之谈。”
学喜一愣,忽然笑了,可不是么?明玫只看到了她的婚姻的表面的亮丽,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长远那复杂的大家庭中小心翼翼地收敛着自己的性格,之后仍然没有维持住感情,从婚姻中狼狈的溃退,一败涂地,然后遇到了乔其宇,似乎有了幸福而富裕的家庭,聪明可爱的儿子……却不知道这根本就是一段表面华丽的虚假婚姻……自己忍受着寂寞孤单,那么多年……
她看往郑璞,这个男人,看问题很准……她想起之前他的困窘,忽然肯定了他的心意。
而这样的夜色,似有似无的异国音乐,慢慢涌上来的酒意,温柔的六月的晚风,以及——眼前诚恳地看着她的男人,似乎一切都在叫嚣着,让她放纵。
☆、第五十二章
天上一轮弯月,在深蓝色的丝绒夜空中镶嵌着。
郑璞将学喜送上了三楼,酒店尽头有个小阳台,种着三角梅。学喜借着酒意走过去靠着阳台往下看,果然看到一楼的三角梅是从这儿垂下去的。
夜风缓缓吹来,说不清是学喜鼓励的眼神和微笑,还是那一点点酒给了郑璞勇气,总之,郑璞做了毕生最大胆的一件事,他揽住了那纤腰,果断地吻上了那红而软的唇瓣。
学喜有些措手不及,却被他生涩的吻技弄得透不过气来,他紧紧地拥着她,身子似乎也激动得有些轻轻地颤抖,却更是用力的抱住了她纤巧的身体,热而宽阔的男人的胸膛,以及那男人的气息撞了过来,学喜闭上双眼,感觉这羞涩的男人粗糙而热情的吻,忍不住微微开了嘴,轻轻以舌尖引导了一下,那边得到了鼓励,仿佛恍然大悟一般地索取更多,唇舌纠缠,双臂也拥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