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凉会主动打电话给秦烨秦烨并不意外,可在知道夕凉已经到医院的时候秦烨心里还是着急了一下,他去把夕凉接到自己的办公室,然后问她:“找我有什么事吗?”
通常來医院找他都沒有好事,有事找医生,那能有什么好事,可是他就是不想问夕凉是不是因为不舒服才來找他的,他知道夕凉这个人的,头疼脑热根本不会大费周章的來医院,如果有事來找他这个脑科大夫,他还真沒法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
夕凉两只手死死的绞在一起,然后言简意赅的说:“我最近记性不大好!”
秦烨听夕凉这么说,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如果只是记性不大好的话,应该沒什么问題,有时候记忆里减退只是人的一种错觉而已,他觉得夕凉可能就是产生了这种错觉,毕竟夕凉整天迷路的事他也是知道的。
可是夕凉很快又解释道:“到了中午,我会忘了早饭吃的是什么?到了晚上,我又会忘了中午吃的是什么?回家的时候会站在门口很久,因为害怕自己走错门了,闭上眼睛的话,有时候就忘了自己今天穿的是什么衣服,秦烨,你说我是不是生病了!”
夕凉越说越急,说到最后眼睛都红了,她期盼的看着秦烨,希望秦烨给她一个否定的答案,可秦烨的眉头却越來越紧,他本來还以为夕凉说的记忆力变差了只是普通的那种会忘记一些小事的记忆力变差了,可夕凉说的却不是那种差,而且他很快就想到夕凉曾经差点因为煤气中毒而丧命的事,他是个脑科大夫,很快就意识到这里面的利害关系,所以心里的担心才会越來越多。
他让夕凉去拍了c t,结果c t片出來的时候他自己率先被吓住了,他捏着c t片昂起头,然后狠狠地吸了一口,末了在原地立了很久,这才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夕凉拍完c t之后就在秦烨的办公室等着了,她心里又是期待又是紧张的,最后她把秦烨等來了,在看见秦烨一脸严肃的走进來的时候,她的心也凉了大半截。
秦烨指着c t片上阴影的部分,开门见山的跟她说:“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夕凉看了一眼,发现上面有很多那种阴影的部分,她茫然的摇摇头,感觉自己还想站在大海里的扁舟里,随时都会被不远处的风浪拍到无底洞般的大海里。
秦烨见她摇头,就笑着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他笑了,笑的有些狼狈,又有些无措:“可是我知道,正常人的大脑里,是不会有这些东西的!”
夕凉的目光从c t上直直的移开,又直直的看向秦烨,然后直奔主題的说:“那我会死吗?”
这次秦烨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他说:“不会,你不会死!”他说的肯定,可说的也有点烦躁,他站起來在不算大的办公室走了一圈,然后问夕凉:“当初你煤气中毒的时候沒有被送到医院吗?”
“送了,可我醒的时候就出院了!”
“你就这么出來了,医生都沒给你好好检查一下吗?”
夕凉听秦烨这么问,就茫然的将视线从秦烨身上移到半空中:“我当时,沒钱!”
☆、第一百三十六章 、我要回家
夕凉主动要求秦烨把她送到了甜品店,去了一趟医院之后,她沒自信能平安的走回甜品店,季明阳提前來甜品店接她,正好在甜品店门口和他们撞了个正着,季明阳现在是不可能对夕凉的行为有什么微词的,可看见秦烨的时候还是沒给秦烨好脸色,他曾经明明白白跟秦烨说过,你要是结了婚,我就不会在给你脸色看了,可当时秦烨就回他说你给不给我脸色看,我根本就不在乎,就因为他这句话,季明阳就觉得越看他越不顺眼了。
夕凉跟秦烨说了,她生病的事不要跟任何人说,反正情况好坏还沒有确定呢?说了也只会白白让人担心而已,只不过她还是担心自己会因为这件事在季明阳面前露出马脚,她现在一看见秦烨就会想到自己那烂记性,所以率先让秦烨回去了。
两天后,秦烨把夕凉叫到了医院,检查结果是出來了,可秦烨却迟迟的不愿意跟她说结果,她像个等待在宣判的罪人,一动不动的坐在秦烨的对面,末了舒了一口气,然后说:“沒关系,你说吧!我曾经差点死在雪地里,生点病又怕什么?”她是这么说了,可她知道,能让医生难以开口的,又怎么可能是小病。
秦烨指着c t片上的阴影部分跟夕凉说:“这些,是煤气侵入大脑之后残留下來的部位,细胞需要进行有氧呼吸,需要氧气,可却吸入了过多的毒气,毒气使脑细胞发生病变,从你中毒的那时候开始,到现在,九年,脑细胞病变,形成癌细胞,形成肿瘤,这些,全都是,肿瘤不大,可是多,现在整个大脑,到处都是这种肿瘤,到处都是!”
秦烨说到最后,已然已经说不下去了,他被人说成脑科专家,可他从來沒见过这种情况,整个脑子都是肿瘤,就算动手术,那又怎么样,有谁能保证在一个人的大脑里取出十几个大小不同的肿瘤还能保住人的性命,化疗,那么多的癌细胞,癌细胞杀死了,还会有健康的细胞存活吗?
夕凉想象一下自己小小的脑袋里到处都是肿瘤的画面,麻木的笑着说:“好像挺恶心的!”
秦烨心里沒有底,可还是安慰夕凉说:“你也别太担心了,脑瘤而已,很容易治的,你先回家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我会想办法的!”
夕凉点点头,秦烨要送她,被她阻止了,她现在需要静一静,好消化一下她有脑瘤的事实,她这一生几度由天堂跌入地狱,也几度从地狱升进天堂,如今,她这算是从天堂跌进地狱了。
她在街上走了半天,走來走去,看天看地的,全沒自己认识的,她也不清楚自己会不会死,她倒是不怕死,煤气中毒的时候她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沒死成,孤单单的留下來了,当年在雪地里,体内的雪把雪融了染了,她也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只是昏睡了一个月,醒來的时候重新有了家,家里有儿子有爱人,如今,老天又來折腾她,她觉得自己都快麻木了。
她走到一个喷泉的边缘坐下,不一会儿喷泉开始洒水,落的她一头一脸都是冰凉的水,她现在是记忆力差,反应能力也差,被水淋了好半天才想起來从喷泉边缘走开,她又找到一个石墩坐下,看着來來往往的人从她身边走过,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表情,可大多是欢笑的,她搞不明白,这些人哪來那么多值得高兴的事的,最后她摸出手机,不打顿的播出十几个数字,待那边接通之后,她就低着头说:“明阳,我要回家!”
那边的声音是无奈而又宠溺的:“在哪儿呢?”
夕凉忍了半天,眼泪总算是掉下來了,她瓮声瓮气的说:“不知道!”
那边响起一阵笑声,可是沒有多说,只是说:“站在原地不动,我去接你回來!”
夕凉挂了电话,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然后安静的坐在那儿等着季明阳來接她,过了一会儿,她才想起來自己刚刚好像哭了,于是就抬起手把眼睛里残留的眼泪水给抹了。
季明阳半个多小时后出现了,夕凉还是坐在石墩上不动,季明阳就下來把她拉上车,然后把她带回了家。
夕凉现在知道自己忘事不是偶然,所以开始记笔记,记了两天之后她发现她经常想不起來这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她就开始把日记本随身带着,发生什么事随手就把事情给记在了本子上,她明目张胆的跟季明阳她想偷懒,所以给甜品店请了一个店长帮她看点,而她则整天跟季明阳呆在家,她现在忘事忘的越來越厉害,有时候甚至会在吃了饭之后还坐在餐桌上等着开饭,直到季明阳好奇的问她为什么坐在餐桌旁她才会讪讪的转坐到沙发上。
她坐在沙发上,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前方,她现在是什么事都不能做了,做了基本上都是错,做饭要么忘了放盐,要么一遍又一遍的加盐,等菜盛出锅的时候,一罐子盐都快用完了,洗衣服都是交给洗衣机和干洗店,至于家务她也不能做了,因为她老是想不起來要用的东西到底放在哪儿,她像个米虫一样整天呆在家,灵魂被掏空一半,剩下的一半在思考自己还能活多久。
她想告诉季明阳这件事,可她怕季明阳受不了,就一直保持着沉默,有一天电影频道放了一部叫做我脑海中的橡皮擦的电影,她看着女主角买了听可乐却把可乐忘记在柜台上,就好像看见自己拿了一个苹果却忘记吃,她看着女主角忘记一件又一件事,直到她忘记自己的丈夫,这时候她忽然害怕起來了,她虽然沒有忘记季明阳,可却有好几次在面对季明阳的时候觉得自己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她有些害怕又有一些期待的拉过季明阳的手,然后歪过头问坐在她旁边的季明阳:“如果有一天我也把你忘了,你还会要我吗?”
季明阳转过头,然后捏着她的鼻子说:“你要是敢忘掉我,你就死定了!”
夕凉指着电视机说:“可是人家都要的啊!你看,他老婆都走了,可他还是去找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