橱窗里的展示架上摆着几张装裱精美的模特写真,是数款不同款式旗袍的实拍照。在照片周围和橱窗的白色底座上,散落着淡紫色的香根鸢尾,整个橱窗如同摄影展的展台一般,布置得十分精致。
一尘不染的橱窗玻璃上,是淡金色的花体字母,上面用法语写着——
“芙洛拉。”
伍轻歌不自觉的轻念出声。
楚凌云疑惑的看着她:“你懂法语?”
“啊?不,不懂,只是碰巧认识这个名字而已。”伍轻歌惊出一身冷汗,生怕他发现什么。
幸好,楚凌云好像并没有在意。
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却升起不好的预感。
旗袍,服装设计师,法语,香根鸢尾,芙洛拉……是她?
“我们进去看看。”楚凌云边说边抬脚往里面走,却发现伍轻歌挽着他臂弯的胳膊突然滑了出去,楚凌云愣了一下,以为她又在闹别扭,不悦的转头看向她,却发现伍轻歌瞪着橱窗上的花体字,双手紧攥,下嘴唇被牙齿咬得几乎滴出血来。
楚凌云皱眉:“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伍轻歌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勉强牵动脸颊扯出一个微笑:“没什么。”
楚凌云知道她没说实话,沉默的看了她一会儿,终是没有追问,只重新把伍轻歌的手带进臂弯,挽着她走进芙洛拉。
楚凌云有些烦闷的发现,他一直认为被自己完全掌握在手里的这个女人,在她出事后突然变得陌生,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就像是,突然之间,原本咬合的很好运转正常的齿轮没有任何征兆的产生了错位。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习惯掌控一切的楚凌云心里有一种挫败感。
他不自觉的收紧臂弯,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微压下这种感觉。
这次伍轻歌很配合。神情也比刚才自然了许多。
她在心里不断的对自己说道:冷静!现在你是尹芳菲,尹芳菲是不可能认识那个人的。难道你想被抓去切片研究吗?冷静,一定要装作不认识她。
两人刚走进店里,芙洛拉的专柜小姐们就热情的迎了上来,面带标准的微笑,整齐的说道:“楚先生,欢迎光临。”
楚凌云勾了唇,微微颔首。顿时,专柜小姐们的笑容更热情了,一双双妙目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完全忽略了一起进来的另外一个客人。
这时,服务台后面的隐形门轻轻滑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身穿淡紫色旗袍,体态纤长匀称的年轻女人。
只见她脸上化着合宜素雅的淡妆,尤其眼睛部分,清淡的眼妆很好的掩盖了狐狸眼的妖媚。淡棕色的长发用一根玉簪子松松的绾着。
伍轻歌看清来人,身形剧震,一双眼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女人:果然是她,董红花!
楚凌云感觉到伍轻歌的不对劲,疑惑的转头,看向伍轻歌。
她此刻小脸涨得通红,双眼瞪着眼前某一点,一脸的苦大仇深。
楚凌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芳菲,你认识芙洛拉?”
伍轻歌摇摇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然后从牙缝里挤出来三个字:“不认识。”她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带出情绪,不过显然做得不够好,本就低沉的柔媚嗓音嘶哑着,还带着点颤音。
“那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你别管了。”
楚凌云心里来气,这样还没什么?那怎样才叫有什么?!还有什么叫做我别管了?
他强自压下陡然升起的怒火,撇转过头,不再看她,怕自己情绪失控。
再说董红花听见外面传来的动静时,立刻起身出来,在看见来人果然是楚凌云时,立马眼睛一亮,眸生异彩。但是很快的,在看到楚凌云带来的女人时,董红花一双狭长的狐狸眼陡然变得凌厉起来,刚才还晶亮的眸子几不可察的闪过一抹戾气。
尹芳菲,和楚凌云的绯闻传得沸沸扬扬的当红女星,实际上也确实是楚凌云的女人之一。
哼!贱人!
董红花心中不屑,面上却笑得嫣然,穿着缎面高跟鞋的双脚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两人面前站定。
“凌云,来之前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要是我刚好出去了怎么办?”董红花语气娇中带嗔却不显造作,拿捏得恰到好处。
楚凌云闻言,调整思绪,微笑着回道:“临时决定的,我来给你介绍一下吧。”说着,微微侧过身:“这位是尹芳菲,想必你不陌生。”
伍轻歌勉强扯扯嘴角,就算笑过了,她眼睛瞪得溜圆,双颊僵硬,这一笑显得有点不伦不类,好像脸在抽筋。
楚凌云看得也是嘴角一抽,差点破功,刚才还蹭蹭上窜的邪火好像也不知不觉的烟消云散了。
不过伍轻歌这一笑落在其他人眼里可就变味了。
这一幕尤其刺痛了董红花的眼:哼!耍什么大牌,再出名又如何,说到底不过是戏子一个。
楚凌云像没注意到伍轻歌的失态似的,继续介绍道:“芳菲,这位是芙洛拉,知名服装设计师。”
壹 第十三章 寿宴(四)
“芳菲,这位是芙洛拉,知名服装设计师。”
董红花掩嘴轻笑:“凌云你就不用抬举我了,什么知名设计师,都是大家捧我的场给我面子才这么说的。要说知名,尹小姐才是真正的知名呢。”说着转向伍轻歌,眼角的余光却始终锁着楚凌云:“说起来,尹小姐你的代表作可不少,尤其是你的成名作《花边》至今还让人记忆犹新呢。”
董红花捂嘴轻笑,好像丝毫没感觉到,专柜里的空气因为她说的话而突然一滞。
伍轻歌敏感的发现,专柜小姐们看向她的眼神立刻就变了。那种饱含轻视、嘲弄、不屑又嫉妒、羡慕、不甘的眼神让她浑身不舒服。
这时候就算她神经再大条也知道,董红花这句听似客气的恭维话,肯定不怀什么好意。但是她却无暇去思考董红花话里的弯弯绕绕,此刻光是让自己尽量保持冷静的站在这里,就已经花费了她所有的力气。而且,就她对董红花的了解,这女人的狗嘴里确定吐不出什么象牙。
一时间,专柜里依然面色如常的大概就只有董红花自己再加上一个楚凌云了。
董红花笑得合宜优雅,符合最标准的礼仪,仿佛她方才说的是最普通的社交辞令。
楚凌云则是唇角微挑,笑得莫测,从脸上看不出喜恶。
《花边》确实是尹芳菲的成名作没错,却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成名作。《花边》中有很多裸露程度很大的画面,还有不少激情戏,不管从哪种意义上来说《花边》都很接近情色电影。说得好听点,是为艺术献身,直白点,就是为了出名不惜色相了。
当时的尹芳菲虽然有楚凌云的资助,但是要演技没演技,要唱功没唱功,只有一张美丽脸蛋的她想上位的难度不啻凤姐整容。而拍情色电影显然是一种捷径。
她成功了,但是也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起码这“一脱成名”的帽子是一辈子也甩不掉了。
像这种事在演艺圈里屡见不鲜,并不稀奇,但是到底不怎么好听。所以一般情况下没有人会特意在尹芳菲面前提起这件事,除了少根筋的或者是——别有用心的人。
董红花显然是后者,她说这话是故意的。但是却不是完全为了针对伍轻歌,她更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试探楚凌云。
董红花一向自视甚高,少有人能入得她的眼——或者应该说她瞧不起大多数人。但是她伪装得很好,所有认识她的人都称她知礼,温婉,亲切又谦虚。
殊不知,董红花对人越是亲切谦虚的时候,她心里往往越瞧不起这人。她的亲切往往只是出于一种上位者的怜悯,她的谦虚则是出于一种俯视者的傲慢。
从客观上说,董红花确实很优秀——美丽的外貌,端庄的仪态,亮眼的学历,成功的事业,富贵的家世,说她是天之骄女也不为过。这样的她曾经一度认为世界上没有什么男人能够配得上她。直到,她认识了楚凌云。
他的家世无可挑剔,楚家继承人的头衔足以让人忽略其他。只是这点就足以让董红花对他另眼相看了,何况他本人的外形更是十分出众。
不过,她虽然觉得这样的楚凌云也算配得上她了,却依然有些从心里瞧不上整日吃喝玩乐的楚凌云。直到后来,她发现,看似玩世不恭,整日与一些纨绔混迹在一起的楚凌云,竟然是个扮猪吃老虎的高手,而且还是个深藏不漏的高手。
与楚凌云混在一处的那些纨绔们虽然满脑子都是吃喝玩乐,但大多身份矜贵,有的甚至是一些大家族的正统继承人,说话在家族里很有份量。楚凌云在同他们玩乐的时候,往往能更容易得到他想要的。
董红花这才知道,楚凌云非但不是草包,相反还非常出色。更是有些枭雄气质,做事不拘泥一格,只求结果,不计手段。
这样的楚凌云让董红花欣赏、赞叹、青睐进而倾慕。她觉得自己和楚凌云是天生一对,这个世界上只有楚凌云才配得上如此优秀的自己,也只有自己够资格站在楚凌云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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