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没有看到所有人错愕的目光,或者她看到了,只是不在乎。她把整个书店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然后摘下架在鼻梁上的墨镜,看着邵嘉桐,说:“你们好。”
嘉桐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就是秘书邵小姐是不是?”女郎的声音听上去软软的,让人无法拒绝。
“……是、是吧。”
“你是保镖董先生。”她又指着董耘说。
“……”董耘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康桥刚好拿着咖啡从吧台走过来,女郎笑着跟她打招呼:“你一定就是专门负责帮他遛狗的徐小姐了。”
“……”康桥疑惑地看着她,又看看其他人,像是在说这疯子哪来的?
最后,红衣女郎冲到孔令书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一脸悲戚地说:“你一定就是他的私人医生孔医生了是吗?”
孔令书看了看自己被抓住的手,刚想说什么,就被她身上浓烈的香水味惹得打了两个很响的喷嚏。
“等等,小姐,”邵嘉桐忍不住问,“你说的‘他’,到底是谁?”
“齐树啊!”红衣女郎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他的毕生心愿却只是开一家书店,让所有爱书的人都能买得起书的书店……他做到了,他这么优秀,这么有爱心,但……天妒红颜,老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让他得了这么绝的绝症。”
“……”四人面面相觑了一番,差不多了解是怎么回事了。
“医生!”红衣女郎忽然抓着孔令书的手,悲痛欲绝地说,“你告诉我,他还有没有救?”
书店老板的眼珠转了一圈,说:“他把他的病情都告诉你了?”
“是啊……”她的眼泪就快掉下来了。
“那……实不相瞒,”书店老板一脸沉痛,“他命不久矣。”
“还有多久?”她殷殷地望着他。
孔令书沉着脸,想了想,说:“一小时吧。”
“……”
一小时后等他来上班的时候,就是他的死期!
“哦不行!”女郎终于哭起来,“我不能再在这里浪费时间,我要去找他,哪怕只能跟他在一起一个小时也好……”
说完,她就冲了出去……
康桥把手中一口也没喝的咖啡往吧台上一摆,说:“我酒醒了……”
“所以董耘,你阻止我去泰国只是因为你自己想休假?”九点半,邵嘉桐开车载着董耘往监狱的方向开去,“你怎么这么自私?”
“你上次已经去过啦。”董耘还在找理由阻止她。
“我那是去度假不是去工作。”
“那你也度过假啦,接下来该轮到我了。”
邵嘉桐猛踩了一个刹车,董耘的脑袋几乎要撞到挡风玻璃上。他惊魂未定地看了看她,想骂她是不是疯了,结果发现前面确实是红灯。
“你不要以为递过辞职信我就会怕你。”董耘决定拿出一副老板的样子出来。
“不会啊,”嘉桐冷冷地说,“我从来没觉得你怕过我。”
没有吗?董耘苦笑。
也有的吧,只是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两人都沉默着,没再说话。十点差五分的时候,邵嘉桐把车停在监狱门口,一言不发地看着前方。
“生气了?”董耘问。
“不敢。”她没有看他。
董耘看了看手表,终于只能苦笑一下,开门下去。
邵嘉桐简直是迫不及待地开走了,他站在原地看着她车子的背影,忽然意识到,她也是个女人——而且是个难搞的女人。
李警官准时出现在门口,像之前的几次一样,把他带了进去。他们已有些熟了,说话的口气也不再像前几次那样客气生疏。
他们依旧来到那间不大不小的会客室,董耘刚坐下,丁浩就被带了进来。
青年脸上依旧是没有什么表情,坐在桌子的另一边,垂着眼睛,不说话。
“这周……过得还好吗?”董耘轻咳了一下,他的开场白总是很老套。
丁浩先是没什么反应,隔了几秒钟,忽然说:“没什么好不好的,只是等死而已。”
这好像是整个上午第二次听到关于“死”的话题,董耘不禁抬了抬眉毛,喃喃道:“不知道死会是什么滋味……”
一直没有任何表情的丁浩,抬起头来看着他,那种眼神,像是充满了不安与愤恨。
可是董耘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不要这么看我,人啊,总有一天会死的,只是早晚而已。可能你是比我们先死,可是有些人活着,也不见得会比死好。”
“……”
“……”
“……你这是在安慰我吗。”年轻人冷冷地说。
“不是啊,我干嘛要安慰你,你活着或是死掉,跟我有什么关系,”他耸肩,“我只不过把我的想法说出来而已。”
一直坐在旁边的李警官虽然只是尽到看管的职责,从来不会插嘴,但此时听到他这样说,也不禁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喂……你不要去惹怒他啊……”
可是丁浩非但没有生气,过了一会儿,反而笑起来。
这是董耘第一次看到他笑,这个总是一脸漠然的年轻人,常常会让人忘了他的真实年纪。是啊,他才不过二十二岁,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这样的笑容,才是他这个年纪的男孩该有的笑容……
“你有朋友吗?”董耘忽然问。
丁浩的笑脸忽然有点僵,仿佛这个问题触动了他的某根神经。
过了好一会儿,丁浩才说:“那么你呢?”
董耘看着墙上一幅犯人画的油画向日葵,那花瓣的颜色是橘黄的,非常耀眼,让他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当他也是丁浩这个年纪的时候,他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会像一朵永不凋谢的向日葵……
“有啊,”他说,“我有很多朋友。”
“……你觉得他们值得你相信吗。”
董耘想了想,看着丁浩的眼睛:“有些值得,有些不值得。”
“那要怎么分辨?”丁浩的眼神很空洞。
董耘苦笑一下:“没有办法分辨,只有到发生事情的时候才能分辨。”
“……”
“你有家人吗?”董耘又问。
这一次,丁浩沉默的时间更加久,久到他打算换下一个话题时,年轻人才用一种很低沉的声音说:“我爸爸……经常喝醉,醉了之后就打人。”
“……你妈呢?”
“她受不了他。大概在我刚上小学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
“……对不起。”
董耘垂下眼睛。可是他忽然有一种念头,他很想知道这个年轻人的故事,想知道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他会坐在这里。
“我每天都要挨打,每一天……”丁浩继续说,“然后有天放学回来,我爸又打我,他拿酒瓶子往我脑袋上砸,我实在受不了,就推开他逃走了。然后我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然后呢?”
丁浩漠然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我就在街上流浪……什么都干过,反正为了填饱肚子,叫我做什么都可以。”
董耘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真实地叙述着惨痛的人生经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这个孩子。
“那时候你几岁?”他看着丁浩,轻声问。
“十二岁。”
“……”他努力回想自己的十二岁,却发现根本想不起任何事。
两人又陷入一片沉默之中,墙上的钟滴答滴答地走着,他们只有一小时,可是沉默使时间变得异常缓慢。
忽然,丁浩那张一直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变得充满嘲讽,他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奇怪的微笑,缓缓说:
“好听吗?”
“?”董耘疑惑地看着他。
“我说的这个故事好听吗?”
“……”
“你信了是不是?”
“……”他错愕地睁大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信了。”丁浩笑起来,眼中有一种稍纵即逝的残忍。
“你……”
“审判的时候,律师让我把自己说得可怜一点,好博取同情,所以我就编了个故事。好听吗?”
董耘看着他的眼睛,发现那里面有一种真实到令人害怕的东西。他一下子站起身,椅子与地面摩擦之下发出难听的巨响。
李警官错愕地看着他,丁浩却是满不在乎地看着窗外。谁都没有说话。
董耘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向门口。
“所以,”丁浩忽然冷冷地说,“别再假装同情地问东问西,我到底怎么样关你们屁事!”
董耘的脚步顿了顿,等到他把话说完,就打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董医生!董医生!”
烈日下,董耘疾步走向监狱的黑色铁门,身后传来李警官的声音。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停下来,转过身,看着警官满头大汗地奔了过来。
他其实很想告诉这位憨厚的警官,自己并不是什么心理医生,只是被人摆了一道,临时来顶班的。
“你别生气。”李警官来到他面前,气喘吁吁地说。
他苦笑,忽然觉得自己很无能。假如换成蒋柏烈,大概会一笑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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