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欢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算了算了,她就这张嘴毒,所以到现在还嫁不出去,你就当没听见好了。”
秦青恨道:“怎么没听见了,我耳朵灵得很。”
徐欢摊手道:“那怎么办,难不成还去打她一顿啊,你从前也不介意这些的嘛。”
秦青翻涌出的那股怒气忽地散了,说:“我近来心情不好。”
“为什么呢?”徐欢问道,“跟邻居哥哥闹别扭了?”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起来,秦青就红了眼眶,低声说:“他让我定结婚的日子,我说彼此还不太了解,不想太快结婚,他就不声不响地走了,我没说不结婚啊,再说我爸妈还不知道呢,我能定什么日子。”
徐欢见她委屈得要哭的样子,不知该怎么安慰,只说:“那你跟他讲明白啊,俩人在一块儿不沟通怎么行,必须有话说清楚,不然一个想东一个想西,就是想不到一处去,日子过得虐不虐啊。”
秦青摸了手机出来,说:“我想沟通的,但是他走了,我打电话发短信都不理我,我到底哪儿做错了,他为什么这样?”
徐欢摇了摇头,说:“我也不明白男人的心,没揣测过,你们不是已经那个了吗,他不想负责了?”
青青神色一暗,说:“谁要他负责。”
徐欢点了点她的额头,说:“别口是心非了,想法子找补找补,这是生活,过日子的,别整的跟小说似的一个误会连着一个误会,最终剩得一把伤心泪什么的,他不是去他舅舅那里了吗,你给他舅舅打电话不得了吗,问人什么时候回来。”
秦青幽幽地看了她一眼,说:“我不知道号码。”
“……”徐欢翻白眼,同她两个相对无言。
秦青心里乱糟糟的,成天把除夕那天的事儿翻出来回忆上两三遍,确定是因为自己说不想结婚,周家林才生的气,原来喜欢上一个人,是这么揪心。
散场的时候,徐欢叹了一句:“谈恋爱真累得慌,,还要不要谈呢?”
有人搭了一句:“当然要谈啦,享受的就是酸酸甜甜,苦苦乐乐的味道。”
周家林是初一晚上到的舅舅家,他十六岁上出来之后,一直是在这边长大的,如今两年没来,却觉得村子变了个样。
表哥出门拿蜂窝煤的时候见着他站在门口,高大的身躯堵在那里,像个木头桩子,神情有些落魄,他扬声叫他:“家林!”
周家林闻声走进来,说:“大哥多年好。”
表哥把他让进屋,说:“我爹在东屋等你呢。”
周家林在外头吹了好半天的寒风,乍一进屋子,只觉腾腾热气扑面而来,里头还混着狂野的肉香,舅舅家这边的风俗是过年要杀猪宰羊,然后起大锅炖肉,香飘十里。
舅舅正盘腿坐在炕桌前逗弄孙子,见周家林进来,沉声问道:“不是说不来了,怎么又来了?”
周家林说:“舅舅过年好。”
舅舅头也不抬,哼道:“我不好,有你们这些不成器的东西在眼前晃悠,好不到哪儿去。”
第42章
周家林坐在土炕边上,低头不语,舅舅瞅见他这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人小时候就这样,不爱吭声,心里贼有主意,干什么都不得人心,都说孩子不打不成器,眼前的这小子,打弯了钢筋条子,打得他心底发憷,他对他的脾气是又爱又恨。
舅妈端了饭菜进来搁在炕桌上,拽了周家林一把,说:“趁热吃。”然后冲舅舅低声道,“人一来你就骂,大过年的就不能给个好脸色吗?来一回就让你数落的?”
舅舅哼了一声,继续哄小孙子说话:“来,拿这个玩儿。”
小孩儿瞪着溜圆的眼睛看周家林,这个高高大大的男人于他很陌生,他从没见过,老头儿把小孙子的脸扳过来,说:“咱不看他,来跟爷爷玩。”
周家林看了几眼那小娃娃,眼神微闪,他走的那会儿,这小家伙还在娘胎里,现今都长这么大了,他看了一阵,开始埋头吃饭,舅妈坐在一旁看着他,说:“开公司累不累?我瞅着你瘦了不少,是不是不好好吃饭啊?”
周家林含糊应道:“不累。”
“你慢点吃呀,灶上还有,你春庭哥顿的菜,香吧。”舅妈说着,又往他手里塞了个馒头。
“香。”周家林吞咽了一口菜,说:“早上和中午没吃,饿得慌了。”
舅妈下地去给他倒了碗开水晾着,说:“听说你在那边找了个女朋友,怎么没一块儿带来?”
周家林没回应,只默默地吃饭,不多时,表哥端着盆热水进来,把小娃娃抱到怀里给他洗脸,小娃娃吭叽着不让洗,老头儿就在一旁逗他:“洗白白哦,乖孙儿,洗白白睡觉觉啦。”
舅妈拿了毛巾替小娃娃擦手,说道:“春庭,让你媳妇儿再拿床被子给家林,我觉着夜里要下雪。”
表哥应声掀了门帘出去,洗完脸的小娃娃撑着炕桌站着,定定地望着周家林,小家伙眼珠漆黑,很是精神,粉粉嫩嫩的小脸充满好奇,周家林掰了块馒头给他,他扭头不要。
舅妈拿了贴身的小衣裳给小家伙换上,说:“文博,这是你叔叔,来,让叔叔抱一抱。”说着把他塞进周家林怀里,小家伙哼哼唧唧不乐意,扭身找奶奶,舅妈逗他:“让叔叔抱一下怎么啦?”
周家林小心翼翼地抱着小娃娃,小家伙使劲儿往外挣,两条小腿蹬在他的胸膛,特别有力,他忽地笑了,凑过去要亲他粉嫩的脸蛋,小家伙一着急,扬手啪的一下打在他脸上,打得周家林一愣。
舅妈哎了一声,上来把小家伙抱过去,轻声叱道:“怎么打叔叔呢。”
“我孙子都看他不顺眼了。”舅舅从舅妈怀里把小家伙接下来,用额头碰他的额头,笑着问:“是不是啊,文博。”
小家伙咯咯直笑,拼了劲儿跟爷爷互顶,舅妈见周家林吃完了,上前收拾了碗筷,说:“坐了一天车挺累的了,快去躺会儿,厢房的炕从早上就烧着了。”
周家林坐着没动,半天,舅舅才从含饴弄孙之乐中抬头看他,说:“今儿不想跟你说话,先去睡吧,有事明天说。”
舅妈进屋来喊周家林:“快去睡吧,洗脚水都烧好了,搁你屋了,洗完放那儿就成,明天早上再倒。”
周家林起身出去,舅妈埋怨舅舅道:“你这是跟谁置气呢?家林没亲没故的,只咱们这支亲戚,你看看这些年,一对上他,你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不能给个笑脸吗?”
舅舅抬眼瞪她:“你咋管这么多,磨磨唧唧烦不烦,把那个暖壶给他拿过去。”说罢,继续跟小孙子顶额头,自言自语似的嘀咕,“以为开个破公司了不起了,年纪轻轻的,后面指不定多少沟沟坎坎等着呢,不敲打敲打怎么行。”
周家林从正屋出来,仰头看了看天,这边的环境没受过什么污染,空气干净清新,吸一口透心的凛冽,黑蓝色的天幕上铺满了星星,少年时候,适逢农忙,他便跟着舅舅回来帮忙,到了晚上,他就和表哥爬上屋顶,躺在上头睡觉。
厢房烧着旺旺的炉火,进屋就感到一阵热浪,地上摆了一盆热气腾腾的水,脸盆架上也有一盆,上头还搭了条毛巾,他先洗了把脸,然后坐在炕边洗脚,滚烫的水浸过脚面,有点点疼。
脚没烫完,春庭推门进来,手里拎了个枕头,踱过来爬上炕,往下一躺,问:“又骂你了?”
“嗯。”周家林应声,说:“文博都长这么大了。”
“是啊,刚生出来那会儿,小猫崽子那么大点儿,嗓门倒是贼大,哭得惊天动地的,这才不到两年,就长成这样了,能吃能睡,随我。”春庭粗嘎嘎地笑。
周家林说:“太忙了,一直没过来看看。”
“你是干大事的人哪,老往这跑能做什么大事,我一年也就回这么一次。”表哥说完,抬脚踢了踢他,问,“你怎么搞成这个鬼样子?”
周家林沉默了一会儿,说:“想我爸妈了。”
春庭闻言也沉默了,良久才说:“你不是说要结婚来着?赶紧娶媳妇,生个娃,成了家那念想就淡了。”
周家林低头不语,拿毛巾擦了擦脚,继续坐着,巍然如山,屋子一时安静下来,只剩墙壁上的那座老挂钟,一摇一摆地响着,周家林仰身躺倒,大掌张开,盖住眼睛,说:“我从前很少梦见他们俩,近一两年,总能梦见,我爸说我读不好书,长大了不能成器,抽了皮带要打我,我妈拦着不让打,我趁着他们吵架的时候跑出去继续混。其实让他打两下能怎么的,又打不死。”
他的声音低沉,带了股子说不出的味道,春庭戳了戳他的胳膊,说:“你现今不是出息了吗,想那些干啥,讨个媳妇儿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你这样我都瘆的慌。”
周家林不再说话,像是睡着了。
春庭撑着脑袋看他,这人脾气倔,又蛮横,小时候他在姑姑家住了段日子,没少跟周家林打架,一般到最后,都是周家林挨罚,那会儿的周家林梗着脖子,两只手死死攥着拳,咬紧牙关受着。后来姑姑姑父遇难,老爹去把他接过来,原本要送他去学校继续读书,他不肯,说要回家,大半夜地跑去车站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