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乔梁眼睛一眯,笑了笑:“还追到这儿来了,有毅力。”
少华正好走到他身后,看见两人悉悉索索耳语着话,劈头问道:“怎么了,嘀咕些什么?”
顾乔梁努了努嘴,朝屋里一伸,道:“进去就知道了。”
少华觑了他一眼,道了一声神经。
在他眼里,所有神秘兮兮的事,皆被列为发神经的圈里,不爱去搭理,沉着脸色踏入屋内。
明亮的吊灯将大厅照得光彩熠熠。他刚刚脱了军大衣,挂上军帽,一记熟悉的声音从左边的接待厅里传来。
“少华,好久不见呐。”
沈少华心中一沉,稍稍低了眼皮,转身看向他。
少年穿着一套白色的高级西装,打了黑色的领结,面容娴雅,留着一头柔软的黑发,长到耳际下面,狭长的眼眸里映着他宽硕的身姿。
少华静静面对着他没有说话,仿佛空气在这一刻凝结。
直到顾乔梁随后而至,看了少年一眼,笑道:“果然是你,谢语堂,稀客。”
他点点头,看了顾乔梁一眼:“确实,但是你也在这里,让我有点吃惊。”
顾乔梁道:“这有什么好吃惊的,我毕业了就在少华手底下做书面上的工作,你们谁不知道。”他把外衣褪了,直接挂上军衣旁的钩,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问:“不过,你怎么来杭州了?来了也不提前通知我和少华一声,让朱管家来火车站接你。”
斜眼觑到外头的行李箱,再懊恼道:“还让你们自己提了行李过来,真是不厚道。一来累着你们,二来让我和少华没尽到地主之谊的责任。”
说的仿佛他是这屋里主人一般,滔滔不绝,毫不报赧。
谢语堂略略弯了嘴角,知道顾乔梁话里头的模糊含词却也没恼,看着那位沉默的金主,回答:“有空便自己来了,何况没你们的联系电话,想麻烦你们也没路子。”
顾乔梁一愣,傻笑:“这倒是。”拍了拍手,换上一双室内干净的鞋,说:“既然来了便聊一会儿,要不要喝茶?”问到这里,他刚想进厨房,突然从里面冒出一个声音。
“哥哥,茶备好了。”音色绵软温润,似大家闺秀。走出来的步子也窈窕婀娜,带着一双狐狸眼,转到厅里对持的两人,露着白牙酒窝,盈盈一笑。
谢语堂的亲妹子,谢语微也跟着来了。穿着一声雪亮色的洋大衣,还和跟他哥配成一套。
顾乔梁看着眼前娉婷玉立的女子,刚才被沈少华气着的闷火转眼即逝。翘起嘴角,摸着下颌觉得少华和简希之间的事开始有趣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女配角炮灰,粉末登场~~~
16、朋友对手
谢家兄妹只差了两岁,哥哥谢语堂是少华和顾乔梁的校友,更是生意上的伙伴。
沈、谢两家的交情其实比简家要深厚,少华和两兄妹从小便认识,十岁之前还在一张床上玩过军匪游戏,滚来滚去闹出不少笑话。
那时候两家所有的人,都看好少华和语微,父母双方也想过定个亲事。
奈何谢父因工作上的问题举家迁移到国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回国,如此一来这桩婚事也会变得遥遥无期,双方家长考虑到语微是女儿家,拖沓不得终生幸福,便将这件亲事作罢。
直到前两年,毕业已久谢语堂因为和军统的人有了生意上的来往,为了方便工作,才带着语微回到了南京。知道少华一直住在上海后,语堂拗不过妹妹的恳求,便又在上海的法租界置了间宅子,距离少华住的军届区只有两条街。
顾乔梁领教过沈少华的冰山,更领教过谢语微的不屈不饶。比起简家的大小姐,谢家这位温柔似水,更容易拿下,对少华来说就是唾手可得,完全不需要花心思在她身上,勾一勾手指她便跳过来了,哪会说那些顶撞人的话。
如果让顾乔梁选,他一定会选谢语微。
他默默在心里对比思考过。
但顾乔梁的想法终究是他自己的,不能代表别人。
少华刚才看见谢语堂脸上已闪现略微的不悦,再看见语微笑得跟白莲似得奔过来,眉头不可遏止地一皱,眸光带着厌恶。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潋滟目光,还是被谢语堂逮个正着。他跟着皱眉,看着这个完美到无可挑剔的男人,心湖似有一叶浮萍掠过,稍纵即逝。
谢语微却已经跑到两人跟前,轻轻红了脸向他打招呼。
“少华哥哥。”
“嗯。”
他淡淡回应,只礼貌地觑了一眼,便不愿再多看,脑中片刻不能停止思念另一张鼓着腮帮子,傲气丛生的脸庞。
嘴角蓦然一翘,眼带喜色。
谢语微是提着莫大的勇气站到他跟前的,战战兢兢喜忧参半了一天才看见朝思暮想的人,心里说不出的紧张,纠结着手指想该如何对他开口,最终因拘养多年的贵族气质使然,只能压抑那份激动兴奋,尽可能表现得端庄秀雅。
少华刚才微妙的冷淡之情,其实她也有察觉,心里冷不防被一刺。但他随即浮起的笑意,立马熨平了心中的创痕,仿佛刚才的冷漠如霜都是她一时迷眼的幻想。
谢语微的眼眸顿时一弯,喜悦直达眼底,得之不易的甜蜜在手中颤抖,她紧紧攥住裙裾平静小鹿乱撞的心,半低着头遮掩那一点点微弱可破的幸福,涩涩开口:“那个,茶好了,我去端出来。”
“不用,让下人……”
端字还在谢语堂舌尖整装待发,那纯白如羽的兴奋雏鹿已经迫不及待地离去。
谢语堂抿上了嘴,目光再落到回复冰冷的沈少华身上。
这个男人能为己所用最好,若是不能也尽量保持双赢的局面,但如果反之——
答案呼之欲出。
沈少华不屑的那些手段,他却能运用自如,并且无比乐意游弋其中。
“今天来到底有什么事。”他仿佛不愿与之周旋,开门见山问道。
谢语堂听见少华开口,微愣一瞬,这个男人的定力能好到等待对方整整一年主动来开口求他,而今和他对峙了几分钟的时间,却已表露眼神中的不耐。
究竟是什么人有这样大的本事,竟让他破坏了自己的原则?
微思几秒,沈少华已经穿过中堂走入接待厅。
谢语堂笑而跟至:“怎么,没事不能来找你?”
少华连白眼也不给他一个,面无表情地打开左边柜子上的抽屉,取出一份文件慢慢打开。
谢语堂看着他坐入沙发,深邃的眼眸只盯着手中看不见内容的机密文字,吊灯的辉煌反射到他细腻光滑的面容上,连挺拔刚毅的鼻梁上,也映不出半点他的身影,写满了不耐烦、无视的字样。
沉默意赅,八字真言——不说就滚,没空接待。
谢语堂一笑,摇着头不请自座:“这一趟是语微闹着要来,而我恰好有些事跟你商量,就带着她来了。”
“嗯。”他淡淡回应。
就一个嗯?是表示知道了?还是说愿意和他商量?又或者没兴趣,自行离开?
谢语堂从来就没有猜透过沈少华。
不论是小时候,还是同校的日子,他们一直并驾齐驱于第一的位置,分不出胜负,比不出上下。
谢语堂是因猜不出他深沉如山的思髓,不敢冒险挺进。而他呢,恐怕从未将他放在对手的阵营里过。
对于别人来说,沈少华的这种做法可能被视作‘友谊’,但在谢语堂看来,沈少华只不过是不屑将他当作对手,更或者说,他认为自己根本配不上对手两个字。
想此,谢语堂不觉握紧双手,狠戾地按住拇指上的虎骨,眼中明明是冰冷的寒霜,说出来的话却包含情谊。
“你别这么冷淡,好赖我们是儿时的玩伴,军校的同学,更是生意上互惠互利的伙伴。语微又视你为亲兄长,甚至对你的好超越了我的,我看在眼里心在滴血啊。”
沈少华双眸一凝,身形微微顿了顿,顷刻间的若有所思。旁人看来是在阅读中遇上了阻碍,正深入思考解剖。只有他自己知道是在回忆是否和谢语堂在同一所军校共学过的事。
他十八岁就从军校毕业,除了顾乔梁,那些酒肉食性的同学或者所谓的‘朋友’,鲜少在他脑中留有印象,何况过了十多年,更是记不住那些人的嘴脸和名字。
所以,他对谢语堂曾经与自己同校的印象根本没有。
而那些儿时往事,他其实也忘得差不多了,倒是记得又那么一对兄妹整日赖皮在他家里,大的那个成天和他抢沙包/皮球,功利心重,讨厌。小的那个时时刻刻跟在他屁股后面,甩都甩不掉,更讨厌。
原来就是他们这对兄妹?
“你在想什么这么愁眉不展?”谢语堂见他走神大半日,突然问道。
“哦,没什么。”他从容掩饰回答,放下手中的资料说:“其他的事别提了,还是说一说你这次来要和我商量什么?”
总算问道了主心骨,谢语堂浅笑道:“前些日,你们第三师的刘师长在我这里我收购了一批军火,事后,你的副师长联络过我,希望我能留一些给十三师。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把这件事跟你说过,所以特意过来问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