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腿上仰躺的百狐,慢慢的变了脸色。
有着淡紫色柔软发丝的男孩眸子凉了,薄唇有了凌厉的味道。
“白圭,你在赶我吗?”
男孩不再故作天真,仰脸张着紫色眼珠,定定看她。
“是因为我做了什么吗?”百狐问。
白圭大笑,“你做的事太多了,”她放下百狐涂好的五指,拾起另一只手,垂眸又一只只的涂起,“倒是你,都没想过要见见同类?不会好奇?”
百狐斜眼看她:“我早就见过了,不过是群花枝招展又不讨人喜欢的家伙……”百狐像没骨头一样将脸蹭上她左肩,眯眼咕哝。
白圭失笑,提醒道:“别动,会涂出去的。”
百狐这小家伙并不是人类。
百狐真的是狐,一只有着雪白泛紫毛皮的年幼狐妖,白圭从斗兽场里捡回来的孩子。
当年把百狐捡回来时,那孩子丑的要命,明明孩子模样,人的皮肤上却有一块没一块的粘着毛皮,好像赖皮一样,尖脸长须加上满身化脓伤口,简直就像怪物。
一个不人不兽的怪物。
白圭坐在因厮杀而沸腾的残酷观众席里,看了几场,觉得这为了折磨参加者的比赛,甚至比月沉殿还要荒谬残酷。
至少月沉殿是为了筛选支撑月沉殿的新血,此处的相残,却只是为了满足观众暴虐眼福。
而那个男孩很丑很凶残,那股狠毒又强烈求生的意志,却让白圭无端触动。
总觉得这样的孩子不应该死在此处,总觉得男孩就算是活在月沉殿最凶残的部门,也都比此处血海地狱好。
于是白圭不顾他人阻止,真的把鬼怪一般的小百狐从那个地方带回来了。
当时斗兽场冷酷拒绝白圭,坚决不卖,所以她只好回教带了一点人,重回斗兽场直捣核心,去把那个她看上的男孩带回被江湖视为酷刑场的月沉殿──但好歹是她白圭的地盘。
于是这个躺在她腿上的无暇男孩,就是白圭意外的收获。
白圭不曾想过,那不人不兽模样竟是百狐故意为之的。
“买家与观众那种垂涎的表情,太恶心了,与其让他们恶心我,宁愿维持这副鬼模样。”男孩这样对她解释着,还当场为她表演。
那的确是场离奇表演,从无暇美魅男孩变为离奇大白狐、不人不狐,再变回人形而衣衫还在。
男孩微笑,诱惑般转了个圈,在白圭面前坐下:“喜欢吗?”
白圭被逗笑了。
“喜欢啊,狐妖天生就是来勾人的不是?有谁能抗拒?”
百狐笑了,紫眸微眯,一个不似男孩应有的神情。
“那跟闵上轩比呢?”男孩低低轻问,身子贴近,让白圭楞了。
“你为什么想要超越闵上轩?”她反问男孩。
小百狐将脸埋到她胸口,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就是想要当他们里的第一。”
“他们?”
“那群对妳虎视眈眈的男人呀,里面就属闵上轩最自以为是了。”
白圭无言了,不懂是谁灌输了百狐要成为她男宠的观念,扭曲了这么小男孩的梦想。
“真没志气的志向!”白圭笑他,对着男孩湿润指甲吹吹,把男孩爪子放回了地上。
被她嘲弄,百狐非但没有露出羞赧的神情,还瞪大双眼狠狠看着她。
“我是说真的,”百狐低低阴冷道,“姊姊,别一直把我当作孩子。”
白圭真的被小百狐那发狠般神情逗乐了,心花怒放捧起百狐小脸,啾一声对着男孩双唇就给了个响吻,大笑道:“好,不把你当孩子,但你将来可别后悔了。”
她忍不住的发笑,不忘补上一句:“之后就别让我发现,你花心跟哪只母狐狸在一起!”
说完,白圭又乐呵呵自得笑了。
百狐看着她,那种阴森神态慢慢缓和了。
“现在我可以当你弟弟,”说着,百狐顺手把旁边那件华丽女式外袍拉来,覆在自己头上,故作娇俏道,“甚至可以当你一起擦指甲与上胭脂的妹妹,可是……”男孩看着白圭,歪头笑了。
“可是,总有一天我会挤掉你身旁所有的男人,当他们之中的第一。”
男孩阖起双眸,带着笑意吻上她的唇。
“你等着吧,白圭。”
你等着吧,白圭,梦境到此嘎然而止。
*下章预告:
白圭忽然理解了很多事,关于何清秋寻上门来,还有骚动的月沉殿,以及江湖上闵上轩那些让她嗤之以鼻的痴情名声。
那些闵上轩死心塌地痴情传闻,原来并非来自众人臆测,而是源自闵上轩所作所为。
招魂堂,招所爱之人魂魄复返人间,这不是摆明就是要告诉大家,他闵上轩要招白圭回来吗?
她都要吐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百狐嚣张的深得我心,有点我爱写的女主个性男版的感觉
*****
作者本周更新计画报告:7.26至7.30日更
么么爱泥们哈~
VIP章节 21贰拾、
贰拾、
白圭睁眼,看见的是头顶客栈素面床顶,顿时有种分不清梦境现实的感受,因为就在刚刚,男孩魅色笑颜好像还在眼前一般。
可是那样年幼的百狐,已经是十年前了。
那样信誓旦旦说要挤掉她身边所有男人的男孩,到底为什么会走上女装之路呢?
白圭从被窝里爬起,憔悴坐在床上发楞,一时之间无法从那样明媚的梦境里抽离,直到她转头,看到了坐在桌边闭目例行调息的何清秋。
时刻已是午后,何清秋早就倌好了发,衣着整齐坐在那了。
白圭半睁着眼,无言看着那男人,莫非当她早上还在睡时,这家伙就自己起床,对着梳妆镜绾发更衣梳洗吗?那究竟是如何离奇的状况?她俩不是对立的门派吗?
“喂,该不会早上你醒来后,就在那边的梳妆镜前绾发更衣吧?”白圭歪嘴问道。
何清秋缓缓睁开双眼,眸光澄净恬和。
“是。”他平静答道。
“你真像我娘子!”白圭带着起床气啐了一声,“我们到底为什么要这么老夫老妻呀!圆觅老头该不会就打算把你这样许配给我吧!”
“……”
*****
外头雨还在下。
白圭满头乱发下了床,第一件事就是叫茶点,一直到用完了茶点气色和心情都好了些,才开始梳洗更衣。
而何清秋,自然鬼魅一样飘出这房,回避去了。
白圭换上袭绣着典雅黑叶的白袍,梳开长发,楞楞站在铜镜前好一阵。
才想起,她不会绾发,一次也没做过。
杨书彦替她绾过,闵上轩与冯诗翠也替她绾过,连丁哲骧都在百般骚扰之下替她绾过,唯独白圭自己,一次也没替自己绾过发,重生之后一直都是随意散着或绑马尾束,像个不修边幅的野人。
她是不是其实是那种,没人陪着就活不下去的人?
垂眸,白圭拿起木梳与发饰小盒,认命来到何清秋所在的、那间本该是属于她的客房。
“帮我。”
白圭将木梳与发饰小盒往少年怀里一塞,凉凉道,就自己坐上了梳妆镜前座位,等何清秋来帮她整理头发。
而何清秋,真的来了。
镜子里,白圭看见何清秋半垂着眸,像是温润的墨,来到了她身后。
青年十指伸到她颈边,指尖滑过颈子肌肤,拾起多绺绯红发丝,一梳子一梳子将她长发梳起,一室无声。
客栈大厅人声隐隐传来,剩下的,就是何清秋一梳子一梳子梳动她发丝声响。
“兄长”两字,缓缓浮上白圭心头,她看着镜中那个专注替她绾发的青年。温润如珠的暖意,如兄如父,好像天生就这么会照顾人,如影随形。
也许在子弟众多的明阳堂里,何清秋也曾这样日日照顾一位爱赖皮的师妹吧?
思及此处,白圭忽然觉得,她不太想要何清秋了。
何清秋将她的发挽了个俐落的髻,从发饰小盒里拣出了串银蝶发饰,侧别到了白圭发上,与红发,与白袍,都极为相衬。
白圭看着镜中自己,“很好看,”她真心道:“谢谢。”
“不谢。”何清秋轻声回答。
然后,雨声中,两人都不再说话了。
无法继续赶路的雨,白圭与何清秋各据木桌一方,何清秋坐的端正,白圭却瘫在桌面上,中间是刚去借来的棋局。
棋局下不到一半,白圭的心就飞了。
“喂,何清秋,”趴在桌面的白圭懒洋洋攀谈道:“无双馆还在吗?”
“还在。”
“那,古族都还在吗?”
“……十年之内,玄族被灭了门。”
停滞的棋局,她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白圭虽很想问些“你何时打算娶亲?”“有心上人吗?”“有人说过你感觉很可口吗?”一类的调戏提问,但有鉴于何清秋一旦闭金口就不开的前车之鉴,她决定安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