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嘛,那样的气质,怎么可能真的是德国贫民窟的穷苦亚洲人。
她想,原来从一开始起,他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
【三二章】
“小言,你好狠。”
宁微娇艳的笑容与她右脸的刀疤形成鲜明的对比,她掂量着手中的枪,丢了过去,乔立言接住。
“你已经将我逼得没有活路了,因为乔家的存在和你的动作,各路的人都在追`杀我,而我,乔立言,你知道这个圈子我已经出不去了。”她声音软软,注视这个男人,清晨的雾气逐渐散去,太阳的阳光落下来,在庭院的叶片间抖动着金光,“杀乔家祖母的确是老板授意我来完成,但是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不扣下扳机,那时躺在地上的便是你美丽的未婚妻。”
宁微的笑容慢慢失去了温度,那个女人,或者只能称作是女孩,现在一定在房里罢,美貌与家世并存,她在俄罗斯方面的情报不甚清晰,可她见过那个女孩的身手,纯熟、迅速、干练。
杀`手,满手鲜血的杀`手。
只不过与自己不一样,她很干净,而自己已经肮脏不堪。
到底从什么时候轨迹出现了差错呢。
乔立言听闻眼底未有一丝波动,他只是淡淡笑了笑,“是么。”然后打开保险栓,对宁微举起了枪。
两人心照不宣,杀与被杀,她早已知晓结局,他总得给乔家人一个交待。
“你有十五年没有开过枪了罢,小言。”宁微双手环胸,腰挺得直直的,两脚叉开,细细说话,“我喜欢你拿枪时的眼神与模样。”
他已经不再亲手杀戮,只不过从他手中流逝的生命更多。
乔立言拿枪对准她,在清爽的早晨,空气凉凉的,他握枪的姿势果然好看,静,稳,眼神寂静,如黑色中的灰色冰冷礁石。
可他迟迟没有开枪。
枪口下的女人露出笑容,她走上前,走到乔立言身边,睫毛颤了颤,她踮起脚,烈焰红唇印上男人的薄唇。
乔立言没有动,女人细白的手抚上他的胸口,停顿数秒,然后抽身开来,后退几步。
那时他们都还小,只是为了生存而挣扎。
宁微想,至少十四岁前的乔立言是属于她的,即便未来他们出现了偏差来到这一步,到底是哪里错了,哪一步不对,她不知道。
“来吧,”宁微摊开手,妩媚的声音宛如在勾`引一个男人爬上她的床,“小言。”
细细的子弹擦过空气洞穿女人的眉心,女人身体一震,少许血花从脑后飞溅开,然后向后仰去,倒在软软的草地上。
乔立言的手指停留在扳机上,他没有扣下去。
他回过头,女孩穿着针织碎花的裙子站在他身后,神色平静,缓缓放下了枪。
乔立言没有言语,静静注视她,迦南微长的黑发落满肩头,清晨中她的小脸苍白走上前去扫视宁微的尸体,确定死亡后又走回来,走到他面前,抬起头,“你生气了吗?”
天光下男人望了望不远处女人的尸`体,然后又将目光落在迦南脸上,这个时候,才隐约有了点依稀惊讶的模样,鸽灰色眼眸深处的冰封无声化开,流淌出细碎的光。
“不。”
男人唇角弯出英俊的笑。
“可是我有点生气,乔立言。”迦南把自己的手枪搁在他手里,抬手用袖子去擦他的嘴唇,“她吻了你。”她口气说得清冷,小脸却不争气地热了,她擦了一阵觉得还不够,瞧了瞧,又擦了擦,男人就好脾气地由着她,等她把乔立言的嘴巴都擦红了,才放下手说:“以后不许别的女人亲你。”
这句话本来应该很霸气地命令出来的,哪知出了口就如同撒娇一般了,迦南哽了一下,又踮脚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听见没有?”
此时乔立言眼眸眯了起来,“好。”他俯首勾住她的腰,声音含着几分笑,微微无奈,“迦南,你变得任性了。”
只对他一人任性,他觉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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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愿亲手杀`人的话,就让她来做好了。
那个时候,迦南是这样想的。
事隔十五年,再一次扣动扳机的话,也许他既算不上军火商也算不上杀`手了。
俄罗斯的夏季到来,非常宜人的气候,迦南在路边都可以见到许多旅游团,公园里结婚的颇多,俄罗斯婚礼简单不似中国要请亲戚同时吃酒席,只是叫上亲密的家人和朋友一起在庭院里举办婚礼派对,大家一起跳舞吃喝,品尝掺进碎鸡蛋壳的婚礼牛角包,迦南随乔立言去港口查货,查完了回来就发现公园门口一对新人正在照相,阳光下他们的笑容灿烂而美好。
照完了他们旁若无人地拥`吻,天空湛蓝。
这几天乔立言的确没多少工作,在莫斯科忙完一个月后意外地闲了下来,仿佛是暴风雨后的平静,他带迦南再圣彼得堡玩了一圈,冬宫夏宫为俄罗斯巴洛克式的建筑顶峰艺术,迦南对冬宫宝蓝色与白色相嵌的外表印象深刻,站在广场望过去,那种颜色使世界上最古老博物馆之一的建筑蒙上暮霭蓝纱的缥缈色彩。
里面自然是金碧辉煌,大厅毫不吝啬用了孔雀石与玛瑙等一系列俄国宝石装饰,显得缤纷而绚烂,在金色辉煌中散发着时光灵动。大教堂顶很高,迦南抬头望过去时,墙壁上镶嵌金色的壁画和浮雕塑像,栩栩如生,精致的令人赞叹。
“下周夏至将迎来白夜,23小时的白昼。”乔立言给迦南买旅游点的奶酪冰激凌时说,微笑着,“迦南可以看看。”迦南对俄罗斯任何奶制甜品没有抵抗,冰激凌口感醇厚,酸甜她很是喜欢,参观完纪念馆时正好一大波旅游团人群迎面涌过来,俄罗斯导游拿着小旗子带领队伍,迦南在一边等着,人流中乔立言忽然低下头,气息靠近,舔`了舔她嘴角的冰激凌,谁都没有看到。
等迦南抬起头,乔立言已经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望着远方等人流过去。
她忍不住轻轻捅他,哪知男人忽然抓过过她的手,握紧了往外走去。
迦南心里跳了跳,她回头望了望古老的纪念馆建筑,只觉得眼前一切都是幻影般的不真实。
她低头看着乔立言拉住她的那只手,骨节分明而漂亮,他的手很温暖,真的就像梦。
仿佛之前的二十二年,就是为了与如今形成鲜明的对比,告诉自己,如今多么不易,自己爱上的人和自己在一起,就像普通情侣一般。
一出门乔立言没有上车,反而拉着迦南往前走去,他走得稳,速度却快,绕了几个弯绕到公园,又是一对新人在结婚,两个人穿过了喧闹的会场,迦南收了收声息,才跟着乔立言小声道:“有人跟`踪?”
“嗯。”
迦南想了想,见乔立言神色寻常,她忽然间又明白这待他而言是家常便饭,乔立言一直不大出现公共场合,如今他为了陪她就一个人带着她开车出来,自然对对方而言是大好时机。
其实他可以带打`手出来,只不过这样,或多或少会影响她的兴致和两个人在一起的感觉罢。
他想给她最普通的快乐,可这是建立在危险之上的,他本来就不是普通人。
迦南咽咽喉咙,“要动手吗?”
乔立言没有回答她。
两人行至公园深处,行人已经寥寥,婚礼派对的音乐声隐隐约约,迦南循着气息,竟有七八个人,此时一旁小树林出现了枪声,树叶沙沙作响,乔立言拉着她闪到公园美化作用的塑像后面,身子挡住她按下来,与此同时,子弹打到了塑像边缘,嚓地腾出一抹烟来。
迦南想上去解决掉,可乔立言紧紧按着她,在她耳边说,“别动。”
一方攒动后,几个青年拍着身上的灰走了出来,为首的是徐洛,头上沾着落叶,挑着细长的眼角,“BOSS,留了个活口。”
乔立言走到林子里去看,剩着一个枪手很年轻,被季荣一脚才踩在下面,下巴磕进满是落叶的泥巴里,眼角淤青。
迦南看见季荣时又愣了愣,原来他们一直暗中跟随。
乔立言摆摆手,季荣松开脚,枪手全身武`器都被摸走,一抬头看见乔立言便如被激怒的猛兽一般冲上去,嘴里用俄语吼叫着。
迦南听俄语本就不甚明白,可她还是感觉到,那是用残忍的语言攻`击人的词汇。
季荣把他压住给了一下,枪手捂住腹部卷起了身子发出压抑的低`吟,乔立言低头看着他,淡淡说了一句话,男人又抬起头不可置信瞪着他,眼珠子几近挤出来。
强烈而失去理智的`杀`意,迦南想。
乔立言面色如常,对季荣吩咐了什么,便带着迦南离开了,他拉着她的手慢慢走回纪念馆停车场,再开车回去,电话取消了今晚的芭蕾舞演出。
迦南知晓始末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家族中有人和新西兰的大家族对手接头,提供情报,乔家祖母的死也与这脱不开关系,这个人是乔立言姨母那酗酒的丈夫,不知多少钱买来的关系。乔立言令人动手做掉了那个男人,而他的姨母无法接受,发了疯一般雇人报`仇。
他的姨母,他母亲的亲妹妹,他最重要的亲人的,亲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