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姑娘是新来的吧,耿梅替她一皱眉,也太实诚了,行不行的做了再说。里面另一个女性开口了,“赵总,我们下班前会完成。”
赵正阳无力地挥挥手,让她俩出去。
她俩出来时,耿梅看了一眼,一个是原来那个文员,另一个是新来的,三十多岁的模样。她上去敲敲门,赵正阳抬头见是耿梅,不由一笑,“你怎么来了?”
“刚好听到你逞威风。”耿梅半开玩笑半当真。
赵正阳过去掩上门,“新来的出纳,是这里镇长的老上司的女儿,从前在供销社的,没在厂里工作过。”
嗯,原来如此,耿梅理解了,一个企业难免要用关系户,来点下马威也好,能挺得过就做下来,不行也是对方自行告退,不得罪人。
“你又不愿意帮我。”赵正阳埋怨,“我这里人手太紧,只有歪瓜裂枣。不过算了,你有你想做的事。”耿梅有片刻冲动想说过来帮忙,但既然他说了尊重她的选择,多说就没意思了。她打开保温壶,是替他炖的黑鱼汤。
“盐加少了,鱼煎的时间不够两面黄。”赵正阳喝了两口,指出两个缺点。耿梅扬起眉毛,看他还敢往下说。“不过爱心足够,以上缺点可以忽视。”他喝了小半壶,收起放到旁边,“晚饭再吃。你明天要去面试?”
“最后一轮,不成功我回来帮你打工。”耿梅开玩笑道,有两家公司要面,不会那么巧两家都不取。
赵正阳打量着她,黑发修过了,齐肩长度,驼色系带短大衣,双眼明亮,青春洋溢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脂粉,“你肯定会成功。”
“何以见得?”耿梅侧头对他笑。
“因为你像我,永远不服输,想做的事早晚能成功。”
赵正阳说得很中,耿梅两场面试都通过了,她选了其中一家工业的,开始了正式的职业生涯。上班、读书;读书、上班,夜深人静的时候耿梅觉得暂时不结婚的决定是对的,她和赵正阳两个,谁都顾不上别的事,连见面一个月也就两三次。他不是在这边的项目部,就是在那边的项目部,她见他的次数还没耿希见他的次数多。
“这样下去,小心你俩早晚都成变态。”耿希被赵正阳骂完,转头找耿梅倾诉,“原先看着客客气气的,出手又大方,现在才知道全错了,他就是一妖怪,什么也瞒不过他眼睛;他愿意待人客气才客气,不然,等着暴风骤雨,他完全拉得下脸。”
耿梅能说什么,“要不别干了。”
“那不行。我是家里的顶梁柱,你嫂子忙着给你侄子报兴趣班,学这学那,还不都是钱。老赵这人,一口蜜糖一顿鞭子的,……”耿希嘀嘀咕咕,“唉,算了,资本家都一个样。我发几句牢骚,你可别真告诉他。”
最后他才想起打电话的本意,“厂里第一条生产线要投产了,你那边能不能送几个花篮,用你公司的名义?”
耿梅想抹汗,虽然都是制造业,但完全不沾边,无缘无故的怎么好借名义。耿希扭扭捏捏地说,“我负责后勤,正到处拉贺礼,你帮我一把,借借你们公司的大树好乘凉。摆在那看个名气,谁管具体有没有业务联系。”
那也是,场面上的事而已。耿梅去问了销售上的人,跑销售的对这种事司空见惯,一个电话过去,立马有花店的人来联系她,条幅怎么写,具体送几个。
耿梅问赵正阳,他可能忙昏了,随口说,“干吗送八个那么多,打个对折送一半就行了……”
花店的人听耿梅说了,犹豫着说,“新开业的贺喜花篮,从来没有送四个的道理。”耿梅想想也是,哪有连这个都打对折的,“那就送八个,发票寄给我,我直接给你钱。”借了公司的名头,钱还是自己出来得好,挟带私货要不得。
到了正日那天,耿梅请了假,起了个大早,直接开车过去。她这两年在学校和公司间赶来赶去,为了方便最终还是买了辆经济型小车,付款提车时曾心痛了几天。又是一件消耗品,欠赵正阳的八十万,积来积去仍不见满,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还。
她是七点多到的,厂区大门口满地鞭炮,车间门口放满红红绿绿的花篮,身着工作服的耿希在指挥保安把它们摆得更整齐些。
“他人呢?”耿梅问。
耿希来不及带她去找,“估计在控制室,你自己上去。”
耿梅没在控制室找到他,她沿着楼梯向上走,到顶楼才发现赵正阳的身影。他背对楼梯,独自一人站在最大的储罐前。她刚要走过去,远处空地上又是阵阵百子鞭响,还有炮仗的嘭嘭声,估计是车间的谢神仪式。
外面热闹得响翻了天,赵正阳却一动也没动,仿佛那些都与他无关。
耿梅站在原地,突然不想打破他的宁静。因为,他看上去,非常享受此刻的孤独......
VIP章节 77第七十六章
亲情是每个人背后的靠山,爱情有时是烈酒有时是热茶有时是凉水,而工作是某些特定人群永恒的兴奋剂。
耿梅在公司中有个外号叫“直升机”,从进门到现在的职位只花了两年多,哪会不招人忌,然而没人说得出她有什么缺点。从学历、能力到相貌,样样拿得出手,甚至连考勤纪录都漂亮得让人发指,从没有迟到早退,尽管身为高层,她已经不用像小员工那样踩点上班。还有,她每年年假用不完,让人怀疑这个女人简直不需要家庭生活。虽然她一直说自己有男朋友,但这位“从不出现”先生谁也没见过,说不定是她避免闲话的手段。
一个人在工作上自觉到这种程度,偏偏脾气又好,什么比谁嗓门大、拍桌子谁更响的事在她身上从来没有过,总是笑微微的,过去这样,现在仍这样。害得人想说她坏话也说不畅,别的同事听了不答应,“全公司有哪个上司比她更好?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耿梅提前半小时到公司的习惯,也是下属背后诟病的一点。放着这么一尊大神一大早在后面小办公室里审批文件,她们哪怕到得早,也不方便当着她的面吃早点加顺便摸鱼,只好缩在茶水间里开小会。
“嫁个有钱人就好了。”时尚杂志深谙此道,经常有相关的人物专访,请符合“佳婿”条件的男士出来,现身说法对另一半的要求。
耿梅泡咖啡的当口,瞄到一眼她们在翻的杂志,头一个很眼熟。她不动声色地过去看,赵正阳“道貌岸然”地介绍着他的女朋友,“美貌是其次,我更看中她的善良。她有一种时下少有的执着,无论对人还是对事。”下面还有些他和杂志记者的问答,事业、人生之类的。最后他是开玩笑的口吻,“时代不同了,男女机会均等。我听说有句话,‘与其嫁个富翁,不如用十年自己成为有钱人’,所以我尊敬女朋友的选择,支持她为她的事业奋斗。”
耿梅刚走开,女孩子们顿时恢复了活泼,“她也关心这个?”“那是当然,谁不想嫁得好。”“她有几岁了?有谁见过她男朋友吗?”“没,每次公司带家属的活动,她总说她男朋友在加班。说不定拿不出手,按她这年纪,要是大学谈的男朋友,说不定还在哪里做低层职工,职位没她高,赚得没她多。男人要面子,就算她愿意带出来,那人也不好意思出现。”“我们再八卦她的事,不会穿小鞋吧?”“你到时间去干活,只要活出得好,她才不管我们说什么,这点必须得赞她,确实宰相肚里好撑船的气量,做大事的料。”
她们的话,耿梅当然不会放在心上。
赵正阳新厂投产的那天,她默默地等他回首。当他回首时,终于发现了她,在高兴之余脸上也略有些失落,有时候孤独并不是寂寞,而是自由,不被牵绊展翅高飞。
说不清,但自从围在耿梅身边的人多了后,她感受到了那种想自由的感觉,静静的,不被打扰地在思想的海上翱翔。
“我暂时没有把公司上市的打算,资金对我不是问题。我要对所有投资者负责,在没做好充分准备前,不会上市。”
耿梅皱起眉头,和简佳音的说法不一样啊,她那边希望把盘子整大,还说过要是再不加快,可能政策要收紧,一旦关卡放下,不是几年的问题。杂志虽说是当天的,但应该早在上个月就排好版了,对外说法不一致,怎么简佳音没跟她提?
“生意不成情义在,这件事你不用管,是他和我们之间的问题。”听她说完,简佳音很干脆地答道,“他有他的道理,我们也有我们的,总之,违约的话按违约来办,协议里条款都在。”
耿梅闭了闭眼,她当然知道协议,更知道简佳音为争取她公司那边的赞成票费了多大的劲。这不是……过河拆桥吗?
“你别管这件事,免得影响你们的朋友之情。”赵正阳和简佳音倒说法统一,“两年来他们的手越伸越长,老是嫌利润不够显眼,达不到上市的标准。已经是恨不得换掉我,重新扶持一个人来达到他们的目的,我也不能坐以待毙。”
耿梅再问财务计经理,当然现在他已经是计总监。他误会了她的用意,“你别担心,签协议时赵总留了不少后手,上法院我们赢面很大。”耿梅抓紧了话筒,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当初在协议里设下的那些模棱两可的语句,简佳音也看出来,但为了他们能更快拿到资金,她高抬贵手,轻轻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