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
杨少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去,一时间地慌神,竟真以为看到了仙子在世。一大簇的梨花之下,一位少女蹲在地上,身旁放着竹篮,无暇的手指正一朵朵将飘落的梨花拾起放置竹篮。她正对着他们,所以即使蹲着,那容颜依旧看得真切清晰。
“她在学黛玉葬花吗?”杨少锦提前回过神,看着前面的一幕不禁调笑出声。转头看好友,一时间沉默。许久许久,甚至从认识他起,他就没见过他用如此专注的眼神看过某种东西。
“二少动心了?……”顿了顿、见他没反应他又继续开口:“好歹是喝过洋墨水的人,怎么美人在眼前也还是抵抗不住啊。”
楚梓霖静静听着,眼神依旧没有离开过前方人的身影。许久之后,佳人离去,他才移回目光,也重新考虑杨少锦的话。
“动心跟外貌容颜真的有关系吗?”他反问。
杨少锦没有开口,静静等待他的下一个观点。
“她很淡,在一片花海中几乎要被大片的白色淹没掉,也很悠然,悠然到她那样的生活对于我来说是奢侈。”
听出好友的弦外之音,他对此也深感同情。
“你这一辈子是别想只有养花喝茶那么简单了,那样的生活不属于你,你也得不到。”
“真的得不到吗?”楚梓霖望着前方扪心自问。
杨少锦笑,没想到他还真当真了。
“只有一个可能。………你放弃所有,家业包括亲情。不过这一切你怎么做到?”
“所以我奢望,奢望有一天我能遇到一个人,我可以为了她,放弃全部。”静静说完,楚梓霖回头看一脸无法认同的好友,莫名的笑了。
“瞧你这表情,开玩笑的……,我是富足日子过腻了才会那样想不开。”
杨少锦摇头失笑,同楚梓霖一同离开。
“妈,我回来了。”慕初一推开竹门就扬声喊。
宋母围着围裙从厨房出来,看到女儿的脸充满慈爱,慕初跟宋母生的极像,不管是眉眼,还是神态动静。
“让妈久等了吧!今天做什么好吃的啊,我老远就闻到香了。”她撒娇的问,放下手中的竹篮懂事的上前替宋母捶背。
“你爱吃的竹笋。”
“猜到了。”她开心道。
静安城山上的竹笋长的尤其的好,可能跟这里的山水有着脱不开的关系。父亲早就不在了,母亲天不亮便要去临近的山上挖山笋,然后再挑到市上去卖,大山离静安城不近,所以极少人亲自去挖,母亲也常常一走便是大半天。新鲜的竹笋上市一般都会卖完的,她能吃到无非是母亲刻意留下。
宋母坐在院中的椅子上,感受肩上力道适中的惬意,安静了一会,宋母示意慕初停下,将她拉到身前,充满慈爱的看着她。
“今天下午我回来时碰到你刘叔叔了,他儿子一直在外地,现在说你可能也记不起了,小时候你们还一起玩过呢!你叔叔的意思是说,看你哪天有空,让你们见见。”
慕初立刻就听出母亲话里的意思,像是触电般的连忙摆手:“妈,人家还小。”
“不小了,都二十了,况且我们两家离的这么近,隔了两条街,我也没什么舍不得的。我此生没有什么大的愿望了,只想你能顺顺利利嫁人,安安稳稳过日。现在看你天一亮就去卖绣品,我于心不忍啊。”宋母说完便看向搁置在地上的竹篮,神色立刻一变,转头看着慕初便质问出声:“你今天去城东了?”
慕初点头,她本就没打算瞒着母亲。
“这孩子,说了这么多遍怎么就是不听呢!城中最近不安稳,你每天天黑回来,一个女孩子多危险啊。”
慕初吐吐舌头,这话她都听的耳朵起茧了,而且城中不太平她也听了三年了,也没见出什么事啊。
“妈你不懂了,城西较偏,这些绣品哪次都没卖完过。城东就不一样了,那里住着的都是富裕人家,我这荷包又是手工缝制的,自然热手些,价格也可以卖的高些。我决定了,我以后都要去城东,大不了我每天早起两个时辰,早回两个时辰,这样子您安心了吧!”
宋母无奈的摇头,对这唯一的女儿总想着她能好。算了,必定大了,还能管多久了,想了想没再说话,转身去了厨房。
“太好了……”慕初道,终于说动母亲了,转头看那一篮的花瓣,想也不想的便拿着铁铲和竹篮去了外面。
2第二章
静安城的春季本就是雨季,淅淅沥沥的小雨几乎是不怎么间断的,所以这里的泥土都比较松软,尤其是傍晚,夜幕降临,周围一片湿气。
铁铲一铲一铲翻开,再把梨花一捧一捧的放进她给它们安置的住所,不知怎么、脑袋里突然闪过方才母亲说过的话,笑容一跨,眉眼间尽是无奈。低头再看满地白花,笑容又起,闭上眼,双手合十。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安静说完又睁开眼,一片白花还是那一片白花,早已忘记是听谁说,埋葬一样东西时可以许愿,你给了它安稳,它必定带给你希望。
月光下,她朱唇轻勾,带着无限希望,沉静美好的不似凡人。
楚府里,楚梓霖坐在外露的阳台上,这里空间很大,设计自然也十分用心。意大利的风情设计,就连悬挂在头顶的地方都没有放过,拱型的螺旋弧度,白色压底刻纹加上特殊的垂吊花草,站在下面仿佛置身花海,在下面观望又仿佛这个阳台是悬挂在半空,而上面的花草又似贫空长出。楚梓霖倚栏而立,目光望向的地方竟是梨园,闭上眼试图撇开那道身影,可一睁开她又重回眼前。
“二弟在想什么?”
楚梓霖突然回头,看站在身前巧笑盈盈的大姐,这些年不见,看如今的大姐,似是过的不错。
楚香的丈夫是个军人,在军队里也是身居要职,只是当年他们的亲事楚母一直不赞同,认为只会打仗的穷小子配不上她。
楚香被亲情逼迫在其中,她虽是个孝子不过依然选择跟着感情走。那时父亲大怒,势必今生不再与这个女儿相认,楚母虽舍不得,却也阻拦不得。三年过去,楚父身子一年不如一年,旧病在榻。楚香得到消息后赶回来见了楚父最后一面,那时的楚香过的并不好,蓬头垢面,粗布加身,凹陷的眼窝,看起来甚是憔悴。
在楚母的逼问下,她终是说了实话,她的丈夫在那一年便在战乱中牺牲,她觉得无颜再面对家人,犹自一人在外生活了三年之余。
“这么多年了大姐你还是老样子,还是喜欢趁他人不设防时来个恐吓的奇怪话儿。”
“这是什么话?”楚香不满的反问,但看笑意满满的脸上却不见什么怒气。
“大实话……。”
楚香笑,也不计较,只是对他刚才的失神看起来颇感兴趣。
“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
楚梓霖仰望着漫天星空,晚风吹过,一时间似乎又万千感慨一同涌上心头。
“在想人有时候真的是迫不得已,不知是造化弄人还是怎样,我现在拥有的不在乎,却总想着得不到的。”
“你还在为当年的事放在心上?”
楚梓霖无言,不可不承认的确有那么一点情绪在其中,父亲在世时他并不想留洋,也不想子承父业,只是这一切似乎都是命中注定。
楚香也沉默,只觉得眼前这个跟她至亲的人越来越陌生了。他从小便早熟,也很懂事,做什么事都学的有模有样,父母对他的期望也很高,但只是一味的要求却没怎么顾忌他的感受,如今他这么难以亲近,怕是跟父母脱不了关系吧!
“今天晚饭后,妈说找个日子让你正式接手公司,你准备一下。”
楚梓霖点头,始终没有再说话。
楚香欲走的脚步又顿住,转身在沉浸在黑夜里的二弟,惆怅的话幽幽出口:“父亲不在了,我们就这么一个母亲。她有时的确做的过分……,但我们毕竟是做儿女的,仁孝当先,多多体谅,不要怪她。
“我明白,我有分寸。”
西街上,慕初蹲了一天,今日意外的阳光明媚,春季的太阳虽称不上毒辣但在外面站了一天还是有罪受的。看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慕初将最后一个荷包放进竹篮中去她最喜欢的地方。
旁晚的梨园人不多,她远远站着不着急走进,看一眼望不到头的繁花,再一次失神。这梨园怕是百亩地都有余吧!
“又是你。”
突然响起的低沉声音吓了慕初一跳,过激的反应使得竹篮都掉到了地上。转头,眼睛里还有来不及散去的惊吓。
她还真是胆小,默默地……楚梓霖在心中为她加上这么一句。弯腰替她捡起篮子,碰巧看到同时掉落出来的荷包。看得出来是手工缝制的,绣工精细且娴熟。
“给你。”淡淡的声音唤醒了失神的慕初,无言的接过东西,竟没有注意到他说的第一句话。看着手上的竹篮荷包,低着头不知怎么打破这莫名的气氛。